這時大姐卻突然站了出來道:“爸,你說啥呀?”大姐埋怨道,“丹丹和弟弟已經很痛苦了,大家就不要在加重他們的痛苦了。”
大姐站起身,走到大家面前,掃視了一眼大家,緩緩說:“這個事情确實倉促,康媽媽沒有跟我們商量就決定讓弟弟去,這個确實欠考慮。不過康媽媽也是情有可原呀,她也是救女心切。她又找不到可信的人,可信的人也不見得懂英語,不懂英語,再可信也沒有用。從這點講,她要弟弟去也是認可弟弟,也就是說弟弟無可替代。” 大姐竟然講出這樣一番話來,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個事本身也就是個稀松平常的事。大不了也就是坐飛機打一個來回。弟弟一飛過去,安頓好玲子,飛回來,晚幾天進行婚禮,又怎麼了?”大姐的話竟然讓人無法反駁,凝重的氣氛竟然一下疏解了一些。“康媽媽不可能讓弟弟去了美國就不回來吧?弟弟畢竟在這邊還有工作要做,還要上班。”大姐停了一下,“我覺得這個事情隻要弟弟和丹丹的愛情是忠貞的,隻要丹丹爸媽是堅定的,什麼時候舉行婚禮不是個大不了的事。弟弟隻要一回來,馬上可以和丹丹扯證結婚,誰能夠讓你們不結婚?誰能夠阻止你們舉行婚禮?不管人家有什麼算計,隻要丹丹和丹丹爸媽是堅定的,誰能夠讓弟弟和丹丹不結婚?”
沒有人說話。大姐的話完全在理呀。也許隻有我一個人在心裡問了一句:丹丹爸媽很堅定嗎?特别是丹丹爸爸,他堅定嗎?他能毅然放棄局長一職嗎?我回答不了自己。
“當然這個事比較麻煩的是跟親朋好友解釋。其實也不用解釋,就說事實就是了。事實就是田書記的女兒在美國寸步難行,弟弟得去救她。這事當然對丹丹和弟弟打擊很大。可是事情也有另外一面。”大姐聲音提高了點,“這事傳出去了,那就向所有人表明,單家和東方家跟書記的關系非同一般,這會讓所有人對咱們刮目相看。有些想要接近讨好書記的人,苦于無門路,說不定就要走單家和東方家的路子來接近書記。這是一,其二就算平時和咱們有矛盾的,這時都怕要收斂一點:得罪了咱們,咱們在書記面前給她說幾句壞話,那他們是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那些打壓我們,看不起我們的人是不是多少要收斂一些?就拿丹丹爸爸來說,你的競争對手知道了你和書記的關系竟然這樣鐵,說不定就會放棄競争的念頭——因為他沒有勝算。你們看看,是不是還會有些好處?”大姐再次掃視着大家,那樣子像在演講。大姐已經完全把控了局面。
“而且最關鍵最核心的是——我們不能夠得罪康媽媽和田書記,不能夠得罪權勢呀。”大姐頓了一下,她語氣沉重了一些。大姐的話好像一陣烏雲突然來到了我們頭頂上一樣。“這裡我特别要跟弟弟說一下,你有學問,有頭腦,也有能力,你能夠幹一番事業。但是你一定要明白,在現實中,你擺脫不了權勢,權勢可以左右你,不管你能力多強。就眼下這個事情來說,我和二姐的事情都不辦,丹丹爸爸的事情也不辦了。你以為你就能夠自由了嗎?錯。你的學校不能夠不辦吧?如果你得罪了康媽媽,得罪了田書記。人家可以讓你立即關門,分錢都賺不到。”大姐的話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大家目不轉睛地望着大姐。“很簡單呀,人家有權勢,通過政府直接發文件,我們縣經濟困難,為了不加重家長負擔,我們不允許辦培訓學校,不允許收費的培訓班存在。已經審批的培訓學校全部收回。弟弟,我問你,你怎麼辦?”
大姐這話引起了強烈的震撼。我承認,我也震撼了,我先前沒有考慮這個。
“再說,就算允許你辦學,要整你,也易如反掌。她有權力呀,下令每個中小學聘請外教上課,學生不用交一分錢。弟弟,你的外教英語班還能夠辦下去嗎?”大姐又停了下來,望着大姐不說話。“再如你周末班,她可以不可以下令,每個學校為有補課需要的同學開周末班。學生一個人一次課隻收一塊錢,你說家長會把孩子送哪裡?你的學生起碼立即少□□成,你可能房租都開不出來。你說不定賠得很慘。弟弟,這就是現實呀。”我看得出來,大姐已經把所有人說服了,或者說吓到了。
“當然,弟也可以說,我就不要學校了吧,不掙這個錢好了。當然也可以這樣,但是弟呀,你不可能不要這個工作了吧,你和丹丹不可能去當農民工吧,你隻要在單位,隻要在本地,你得罪了權勢,那就可以給你穿一輩子小鞋,可以讓你一輩子伸不起腰,擡不起頭。弟呀,你一生都可能被毀掉,你明白嗎?”大姐越說越理直氣壯。
“眼下,不管怎麼說康媽媽已經答應解決我和你二姐的事。不管怎麼說,丹丹爸離局長隻有一步之遙。現在馬上放棄,馬上得罪他們不明智呀。萬一他又能夠真心跟我們解決呢?問題沒有解決,錢又用進了不少,還把人給得罪了,今後還寸步難行,說不定還遭人報複,不僅你和丹丹的人生被毀掉,東方家和單家所有人的人生都被毀掉,這樣做太愚蠢了。”大姐不說了,也沒有人說話。氣氛很安靜也很壓抑,每一秒都變得特别難過。我知道,大姐的意思就是我們必須低頭,必須接受來自康媽媽或者還有别的什麼人的安排。隻有這樣才沒有得罪我們不能得罪的權貴。我知道,這也是丹丹爸媽的意思,他們更不敢不聽康媽媽的話呀。我知道,這個時候,就是我敢和康媽媽等人決裂,恐怕所有人都要求我不能這樣魯莽。我知道,如果我告訴大家,如果真的在單位生活不下去,在本地生活不下去,我真打算帶丹丹離開,我有勇氣也有自信,我相信會比在本地生活得更好,如果我這樣說,我可能被當成瘋子,丹丹爸媽接受不了,我大姐肯定也接受不了,我父親可能也無法想象,更無法相信。我萬般沉重。我知道我也進入了一個‘死局’。過了好一會兒,我說:“大家的意思我都知道了,現在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和丹丹單獨說,另外康媽媽來了,讓她上來,我要單獨和她說。”等衆人出去後,丹丹撲進我懷裡,丹丹已經悲傷得瑟瑟發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