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将視線轉回來,點了點頭,又想起了什麼道:“從往生之地回來後,你身上便不再纏有厄運,若是想出門,便可以出去走走。”
楚楹便笑着轉身走了,又回過頭問道:“迎神燈會将至,大人晚上可想出去逛逛?”
沈槐安頓了一下,才又點點頭。
楚楹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随後便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
屋内已有些昏黃,她起火點了燭,坐在木椅上歪着頭思考。
沈槐安似乎并沒有當初那樣讨厭她了,不知是因為命繩,還是因為……
他們已經是朋友了?
楚楹想到這眼睛亮了起來,這意味着,短時間内,她再也不用一個人行走在這世間。
楚楹自小在普陀寺裡長大,寺中與她同齡的玩伴甚少,更何況她常常要随師傅下山除妖除邪,若瑩又靈根受損,通常都在調息,不輕易化形,朋友于她而言是極其珍貴的東西。
想到若瑩,楚楹又坐直了起來,作為朋友,她應當過問一下才是。
楚楹手中變換出符紙,低頭閉眼,默念咒決,那符紙上顯現出字眼,又漸漸消失于指尖。
做完這一切,她的眼睜開,将手放回了下去,随後便發起了呆。
淮玉卻從空中浮現,在她眼前左晃右晃,似乎想逗逗她。
“淮玉,你比我要更早認識阿瑩,你可知她的家鄉在何方?”楚楹見它這樣,不禁笑了笑問道。
淮玉頓了頓,左右搖晃了一下。
“那……你可知她是否有家人?”楚楹歎口氣又問道。
淮玉又晃了晃。
楚楹歎了一口長氣,愁眉苦臉道:“淮玉,我好像……不是一個合格的朋友。”
淮玉飛上前來,用有些冰涼的玉身撫了撫她的額,楚楹這才笑了笑,摸了摸淮玉,便閉上了眼。
意識開始迷糊了,楚楹用手拖着臉,竟快要睡着了,于是淮玉用了點勁敲了敲她的頭,她這才朦胧地睜開眼。
“幾時了?”她問道。
淮玉忽地飛過去滅了蠟燭,房内一片漆黑,這樣的話,少說也得戌時過半了。
楚楹這才清醒了,站起來往門外走,在打開門的一瞬又想起了什麼,回頭笑道:“謝謝你提醒我。”
淮玉轉了幾個圈,便漸漸消失在黑暗中,楚楹才走去叩沈槐安的門,但良久後,無人應答。
對了,他方才說了,要出去轉轉。
楚楹意識到後,便自己一人下了樓,見客棧人來人往,聲浪席卷,也沒在意,打算出去看看。
剛至大門時,就聽見有人喚她:“楚楹。”
這聲音帶了點少年音,雖然平淡了些,但卻有些熟悉,楚楹心一頓,停住了腳步,扭頭回身看去。
沈槐安依舊一襲黑衣,窄袖長衫,頭發半披,看起來單薄得緊。
他是第一次正式喚她名字,楚楹還有些不習慣。
但見他這樣走來,還是下意識問道:“秋末寒涼,大人這樣不冷嗎?”
沈槐安走到她身旁來,皺皺眉打量了自己一番,才道:“冷倒是不會冷。”
楚楹看他這樣不禁笑了一聲,這才轉了個話題:“雖然鳳城不太平,但這夜市也實屬熱鬧,我自小便喜歡這樣的場景,不如我們去瞧瞧?”
沈槐安不語,隻是點頭示意她往前走,楚楹這才笑着往外走。
歌舞笙笙,鑼鼓喧天,百姓們歡呼雀躍,整座鳳城,燈火通明,門庭若市。
不遠處還有身着異域服的舞女在一起翩然起舞,另一邊是曲風悠揚的戲班子令人癡醉其中。
楚楹眼睛都睜大了,平日裡哪能見到這樣的場景!
她快走過去,先去觀望了舞女的絕美舞姿,随着百姓的歡呼而雀躍,随後又跑去看戲子們步履輕盈,揮袖傳情,感到自己是那台下梨園客,不禁沉醉其中。
等意識到自己該走的時候,才回頭看沈槐安在何方。
沈槐安就站在身後,離她不遠,此時也正擡頭看台上戲,目光專注。
“太子,我等心之所忠,唯你一人是也!”戲子铿锵有力,又悲又喜。
“可我,大勢已去,不可相護!”另一戲子目光悲涼,噙淚悲憤道。
台下百姓受其感染,目光也哀愁起來。
楚楹見沈槐安目光不移,便從人群中抽身回去找他。
“大人,可也是看入迷了?”楚楹笑道。
沈槐安晃過神來,見眼前人身後燈火闌珊,面上笑顔盈盈,眼裡潋滟生光,又有些愣住了。
“沒有。”他否認道。
楚楹也沒追問,隻是示意道:“這戲太悲涼了,我不喜歡,我去前面看看。”
“好。”沈槐安道。
楚楹便往前走去,卻擡頭見橋上有人在販賣花燈,低頭看去,水面上早已經漂浮了樣式精美的花燈,宛如夜空中點點繁星,卻又随風逐動,流進漫天銀河。
她小小驚歎了一番,便滿心期許地邁上橋,往燈攤的方向去。
花燈樣式很多,有俏皮可愛的兔子燈,也有最樸實無華的蓮花燈,惟妙惟肖的孔雀燈等等。
“一盞蓮花燈。”楚楹手指指示意道。
那攤主便拿了出來遞給她,楚楹付了錢後便在一旁的放置一旁的桌上,執筆思量了一番。
那便簡簡單單地寫一句“所願之事皆成真”吧。
楚楹提筆認真寫下,又借了個火折子将花燈點上,蓮花嬌豔,光華燦爛,襯着她的黑眸更為明亮。
好了,她頗有些興奮地捧起花燈,便小心翼翼地往橋下走去,随後便往河邊去,想要像别的姑娘一般俯身放至水面,目送它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