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燭燈滅,黑夜中的餘燼溫度褪去,顯出入冬的清透寒意,楚楹本閉上的眸子緩緩打開,見熹光微透,襯得屋子也真正明亮起來。
入冬了,真是入冬了。
楚楹緩緩吐出口中的氣息,收勢起身,不禁裹緊了身上的衣裳,如今沒有靈力庇身,竟也有些受不住這寒意了。
她踱步到窗口,手握着支窗的外棱,将其輕輕打開,見門外大雪飄零,将小小的客棧蒙塵,籠上了細碎凄美的冰冷瓊花,遠處未見其他房屋,倒有種與世隔絕之美。
楚楹低頭抿唇一笑,轉身走出門輕輕關上,便徑直下樓去,見樓下雖人煙稀少,但掌櫃的依舊稱職地坐在前台,埋頭算着似乎怎麼也算不完的賬。
“掌櫃的。”楚楹走上前去輕輕敲敲木桌。
掌櫃擡起頭來,露出不苟言笑之感,卻在見到楚楹的一瞬,禮貌平靜地笑了一下:“辰好,客官有什麼需要嗎?”
“辰好。”楚楹也溫和地笑笑,“我想要兩個肉包。”
“得嘞,越天,拿兩個肉包來。”掌櫃得了話便轉頭朝内堂喝道。
“好!”年輕的嗓音從裡頭傳來。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少年男子從裡頭鑽了出來,身上系着麻裙,臉上還沾着面粉,雖然他身形瘦削,面目蒼白,隐隐透着一股病态,但面上笑容依舊燦爛如花,将手中的用油紙包好的早點遞到楚楹手中。
“剛做好的,熱乎着呢!”他興緻勃勃道。
楚楹收起打量的眼光,善意地笑笑:“多謝了。”
她接過便要打算上樓,就聽聞身後的少年開懷道:“爹,也給你一個!”
“好,别累着自己,累了就歇歇。”掌櫃的似乎也漫開笑顔,輕語道。
楚楹不禁微微側身去看這一場面,眉目間溫柔缱绻,複而又扭過身去,徑直上了樓。
“大人。”她擡手敲了敲沈槐安的房門。
門很快被打開,沈槐安面色依舊平靜,眉目間卻顯了些疲态,見到眼前人,開口道:“這麼早。”
楚楹不知是不是被那對父子感染了,綻開笑顔道:“大人辰好。”
說罷将手中的包子提起道:“我剛剛在樓下買的早點!”
沈槐安愣了一下,才擡手要提過來道:“多謝。”
随後他側身示意楚楹進來。
楚楹會意,擡步剛邁過門檻,就聽見身後傳來噔噔的腳步聲,而後傳來一陣明媚的聲音:“客官,給您送的熱水。”
楚楹回頭,見那個少年端着托盤快步過來,上面放着提梁壺和白玉米糕。
“多謝,怎得還送了糕點。”楚楹忙上前接過笑道。
“你們是我們家最後一批客人了,這是贈品!”少年摸着腦袋嘿嘿笑道。
“你們要閉店了?”楚楹奇道。
“是的,我們要回老家生活了!”少年铿锵有力道,一副極期待的模樣。
“這是好事呀!”楚楹眉毛彎彎道。
“是呀,我也很開心。”少年露出潔白的牙齒好,依舊燦爛道。
“我先走啦,我的面應該發好啦!”少年似乎想起了什麼,腦袋一拍就匆匆下了樓。
楚楹面帶笑意目送他離開,便打算進門,卻見沈槐安直直地立在原地不動,眼睛定在少年離開的地方,眉目陷入思索,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了?”楚楹再看了一眼那地方,探過頭問道。
“他……”沈槐安竟猶豫了,還是搖了搖頭,決定不說了。
“他……有什麼問題嗎?”楚楹見他這樣不免有些擔憂。
沈槐安說不出謊話,隻是接過她手中的托盤率先進去了。
楚楹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地方,也跟着進去了。
後面的時候很安靜,他們靜靜地坐在裡面吃包子糕點,兩人各懷了心思,竟默然了許久。
“這包子,肉餡給的還挺足。”楚楹吃着吃着忽然笑道。
沈槐安垂眸,不知在想什麼,隻低低應和一聲,沒一會兒便站起身道:“我去找輛馬車,你在這裡等我。”
楚楹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槐安便擡步出門了,房内又安靜下來。
楚楹有些吃不下了,将糕點包起來收好,便想着去外頭看看。
外面涼意更濃了些,楚楹低頭喝了喝氣,心裡思量着到南鎮得買件厚衣裳。
她忽然想看看雪,畢竟自小長在南方,縱使走南闖北,也少有這樣閑暇的心情去賞雪。
心思一起,便坐不住了,楚楹立馬起身下樓,在階上卻停住了腳步。
“爹,這客棧能賣多少錢呀。”少年的嗓音傳來。
“地段不好,賣不了多少錢。”掌櫃的似微微歎了口氣道。
“這樣啊……”少年若有所思,又笑道,“無事,我們回了南鄉,總能找找法子還完債的。”
“臭小子,你爹不用你管這個!”
“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過兩年就及冠了,自己欠下的債自然應該還!”
……
他們父子二人竟争執了起來,你一言他一言甚是激烈,楚楹見狀便繼續擡步下樓。
那二人見客人下來了,也不好意思再争執,及時住了嘴,隻是掌櫃的餘氣未消地拍了一下少年的後腦勺,而少年不服氣地癟癟嘴。
楚楹低頭笑了一下,朝他們二人走去,卻不提方才發生的事:“今日真是好大的雪,往年的魏州也會下這般大的雪嗎?”
“可不能,往年的魏州隻有在仲冬中旬才會下如此大的雪,今年不知怎的了,孟冬初至便這般大了。”掌櫃的搓搓手掌道,忽地想起了什麼,扭頭看了少年一眼,“還不去加件衣裳,等會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