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裡。”
江見月有點疑惑。
馬車上空閑時候江見月整理了下自己的記憶,左相殘留下的片段裡除了大片大片有關皇帝的溢美之詞,就隻有各位皇室成員外加一個大将軍在腦海中狹窄的地方混了個臉熟。
簡直可以令林相震怒姚太尉歎息。
帶着左相近仆提早出門的江見月不出所料來早了,好在左相積威深重,慶王府的侍衛們哪怕有一兩個心存不滿的,也不敢對左相無禮,恭恭敬敬将左相迎進府。
從小侍奉慶世女的近仆們看左相神态平靜,并沒有生氣的迹象,相互商議一番之後請左相到廂房先行修整,實際上卻将江見月帶往庭院的廊道,希望左相能喚起一二曾經對慶世女的憐惜。
江見月被園中景物吸引,剛走到門前,就看到欄杆處長身玉立,穿着授藍色紗衣,捂着額頭斜靠在那的人,江見月在那裡駐足了一會兒,直到那隻酒杯不經意落下來,才看清他的樣子。
那赫然是這座王府的主人慶世女。
姜雪城繼承了他母親和生父的好相貌,又在穎王府長大,皇帝對他态度平平,但也不至于不聞不問,大部分時候他都能見到左相和圍着左相的那些奮鬥于仕途的文士。
曾經的左相是對他有幾分偏愛的,大震聚母而居,在公立的育兒場所外,可以由幾位母親申請共同照料孩子。在由一個王府所構成的大家庭中,侍衛們的孩子和家主的孩子在一起學習、生活。
相較于同齡的其他孩子,左相對陛下的子嗣有着顯而易見的寬容,在這種耳濡目染中他不自覺沾染上幾分左相和手下文士所養出的通透和野心。
現在他被左相略一出手毆打到顔面盡失的地步,從江見月這裡來看,他依舊姿儀美甚,皎若明月、溫如暖玉,帶着些許被折損傲骨的順從。
聽到江見月的詢問,他顯而易見有些慌張。
喝水?
江見月狐疑地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還有隔着老遠就聞到的濃濃酒氣,慶世女說這麼明顯的謊。
或許是意識到了地上還殘留着罪證,慶世女慌忙中撇過臉去向她解釋,“我之前……讓她們用酒澆了下花。”
這很說得過去。
江見月被他說服了,“不要澆太多,會燒傷。”
“是的姐姐。”
慶世女小聲順從地回答。
哪怕才因為左相的陷害被皇帝訓斥,丢了皇位繼承權,在直面左相的時候,姜雪城依然不敢違抗對方的意志,他唾棄自己這一點。
但長久以來的生存之道還是給他換來了優待,江見月原本以為被左相痛擊的前皇女會對她充滿恨意,她是來參加鴻門宴的,沒想到卻見到了一個如此溫順美貌的世女,對方還叫她姐姐。
左相缺大德,這麼可愛的妹妹也能痛下狠手。
江見月無意間又察覺到左相心腸冷硬的一點,她完全不會心有不舍,而江見月必須承認,她是會心軟的。
“我們走吧。”
她的同居者說過,對降臨在他人身上的苦難無能為力的人最好不要共情太深,無論是上輩子還是現在,她都在試圖學會漠視那些人間悲劇和處于弱勢的人,但顯然收效甚微。
出于一種老實人的家教,或者某種難以言喻捉摸不透的天性,她很難在自己能夠提供一點幫助的時候忍住,遇見路邊昏迷的人她在掙紮之後會選擇喊救護車,在商場遇見走丢的孩子她會順手帶孩子去經理那等待。
好在某種無形的氣運垂憐她,被恩将仇報的事情鮮少出現在江見月身上。
同居者說,“你是個好人,寶貝,但這樣可不行,哪天失了……庇護,你會遭殃的。”
後半句對方囫囵而過,她沒有聽清,隻是前半段就夠她焉起來了,做個好人難道是錯的嗎?
現在,江見月對慶世女這朵在左相狂風驟雨攻勢中花瓣被打殘,固執可憐的茉莉花産生了一絲憐愛。
慶世女乖乖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她,有那麼點垂頭喪氣,但仍然要挺直腰背保持儀态,不想被人看見自己的狼狽,他亦步亦趨跟着江見月,簡直像條濕漉漉的小灰狗。
走到前廳院中的雕花木屏風那,江水已經在等她了,見到她過來,這位左相心腹穩穩迎了上來,看得出來,在這短短一段時間,她已經把慶王府的侍衛随從們指揮的團團轉了,從原本的王府風格變得更符合左相喜好。
看到院内之景的姜雪城有點憤怒,這可是他的領地,然而想到身邊的左相,他又忍了下來。
江水笑着跟他搭讪,“給殿下請安,殿下近來成長了好多,脾氣也好,以前殿下性格沖動,總有些肖男之氣,不像皇室的殿下們穩重。”
來自左相的走狗一擊對慶世女造成了二度傷害,肖男。
“這都是多虧了姐姐的教導。”
慶世女艱難的微笑。
姜雪城知道自己常年在生父的影響下,性格帶着嚴重的偏執,有時候還會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比如現在他就很想把酒杯摔到這個女人的頭上,讓她滾出他的家。
但左相在看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