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她已經做了足夠的準備，然而真正面對左相，張休才發現，她所做的遠遠不夠。

左相隻是輕描淡寫投過來一眼，然後看向她的自薦書，但那種無形的注視感并未消失，相反，它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難以忽視。

最開始張休隻能感受到來自上位強烈的注視感，慢慢的，那種強烈的注視開始改變，變得充滿活性，是的，充滿活性！

仿佛坐在上位的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由一位溫和平易近人的長者變成了一堆非人之物，細緻剖析她的内心。

理智告訴張休這是祭子們的天賦之一，不必驚慌，然而直覺卻瘋狂向她示警，大震祭子數量廣泛，但祭子與祭子之間也是不一樣的，有些人艱難度過三次赤杯祭安穩過一生，有些人生來就是赤杯的寵兒，超凡入聖，盡在指掌。

大震左相毫無疑問是後者。

恐懼在她心中蔓延，她開始無意識勾勒上首未知之物的輪廓，一團龐大融化的半凝固生物盤踞在那裡，祂一定長了無數雙眼睛，它們活潑好奇地四處張望，方便捕獲任何信息，還有一些在陰暗的地方偷偷注視着來人，眼裡懷揣着惡意，另一些帶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事不關己翹立在一邊。

它們知道她的所有！

它們在竊竊私語。

它們在嘲笑她！

張休幾乎抑制不住自己尖銳的自保欲，就在這個時候，上方傳來左相溫聲細語的詢問，“那就先做個幕僚如何。”

“全憑大人吩咐。”

下意識以溫馴的姿态回複後，那種無形的恐懼在瞬間消散，張休松了口氣。

江見月滿意點頭，不管怎麼說，至少很聽話，找個合格的人才不容易，合心意的更難得，既然上門了就先留着看看水平。物以類聚，以左相的名聲，就算再選一批，恐怕也是這類富有進取心的成員居多。

何必大費周章。

左相府新成員年幼體弱，江見月不得不提醒江水一句，“她年紀小，你要多費心，往後要和睦相處。”

“必為老師分憂。”

江水一如既往以左相的意志為準則，多麼孝順的孩子，江見月決定如果哪天自己遭遇不測了，左相的遺産多分給她點。

為她的一片拳拳愛師之情。

“老師，慶世女可要繼續關注？”

江水狀似無意詢問，江見月翻着書的手瞬間停了下來，要不還是别想着分遺産的事情了，就算她不分，估計江水也會勇于奪取自己的應有權利。

她就知道，就算掃了尾全能管家二十四孝好學生也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迹，怎麼會有這麼喜歡拐彎抹角打趣自己老師的學生。

“隻要不涉及安危問題，就随他去吧。”

慶世女本人的安危、左相府上下的安危。

江水依言下去領新人熟悉左相府，江見月被她觸及心事，一時竟有些無法再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她為什麼大清早起來就跑出來工作，不就是為了避開慶世女麼。

跟沒有感情基礎的人共度一夜，是很讓人心煩意亂的一件事。

如果她們是恩愛兩不疑的情人，她會等對方起床，淺淺回顧一下昨日的美好，自然娴熟地共度早餐，然後去忙自己的事業，或者來一個佳偶之間的幽會。

但她對自己愛情的所有假設都不包括在酒後亂性之後兩個人面面相觑雙雙無言這一條！

所以江見月溜走了，趁着慶世女還沒睡醒，倚仗左相的優秀身體素質，她起了個大早去處理對方女扮男裝的隐患，總不至于對方跟了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她自問是個很大方的人。

當然，這也多虧了左相，她一直不明白左相問什麼要針對一個剛成年的皇女，現在想來，可能就是左相發現了慶世女男扮女裝瞞天過海的事情，認為他試圖染指皇位，這種違背君臣之義女男之别的大逆不道之事，左相勃然大怒就對了。

甚至于皇帝也很可能是知情的，不然不至于如此輕描淡寫揭過，說不定在皇帝看來，左相是一個大大的忠臣，忠于皇室，一心隻為陛下。

江見月越想越覺得深有可能，但皇帝既然已經做出了處分，也就意味着這件事到此為止，她幫慶世女遮掩身份在皇帝看來也并無不可。

這件事不是那麼要緊，要緊的是她要怎麼跟慶世女相處呢？

江見月承認她有點感情潔癖，沒有感情基礎的共同生活她拒絕，有過感情經曆的她也拒絕。而江見月又天生帶點渣男克星天賦，無論是他人口中多麼老實的好男人，江見月總能發現他們那些渣男行徑，甚至有一二站在違法的懸崖上翩翩起舞。

每當這時江見月總會熱心的幫助他們懸崖勒馬、混上公家編制。

但江見月必須要說，她還不至于對一個感情經曆幾乎于無、敏感脆弱的剛成年男孩有什麼厭惡，而且她對于女裝的慶世女，不可否認的帶有些憐惜，這份微不足道的憐惜足以在明知道對方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時候縱容一二。

就當是補償吧。

她們的關系未嘗不可有再進一步的可能，隻看慶…姜雪城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