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見到葉嘉藍和她朝夕相處之後,沈雲澈才發現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驕矜和修養原來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她對這個人的渴望超出了她能夠掌握的範圍,像一個不可控制的因子把她缜密的規劃破壞得一塌糊塗。
她甚至無法忍受葉嘉藍的視線如空氣般掠過她的眼睛。
沈之渺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有些無奈又帶着幾分溺愛的放任,“所以,我看出來了,你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小明星。雲澈,你一直是個有主意的孩子,我們家也不是什麼冥頑不靈的封建殘餘,你想去玩,那你就去。”
“我隻有一個要求,絕對不能委屈自己。畢業之後,你再好好規劃一下你未來的工作計劃,那個時候,我們再談。”
這對于向來作風強硬的沈之渺來說已經是莫大的讓步了,沈雲澈順着她給的台階下去,點頭同意了這個方案,這才有心思端起那碗銀耳湯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那個小明星常駐在哪,S市嗎?”
“嗯,應該是公司給她在S市租的房子。”
沈雲澈去之前大緻調查了初光工作室的财務情況,這家成立不足五年的工作室裡陳敏持股百分之五十,算上開朝元老葉嘉藍一共四位藝人,兩位演員一位綜藝人再加一個偶像出生的歌手,糊得都令人安心。葉嘉藍作為其中最掙錢的搖錢樹,那點微薄的收入想在S市買一處稱心的房子,想必要掏空家底還得背上貸款。
沈之渺有些心累地搖頭,囑咐道:“S市我有一套公寓,明天讓人把鑰匙拿給你,她們給你租的房子如果住不習慣就去那住。”
“姐,我哪有那麼嬌氣了。”沈雲澈好笑地說,“再說,我是去當助理的,當然要跟着自家藝人一起住。她們給我選的房子和葉老師是一棟樓,很近的。”
行吧,這八字還沒一撇呢,自家妹妹就快進到跟别人住一起去了。沈之渺嘀咕着,之前這個人談戀愛的時候也不這樣,她還替人家覺得沈雲澈太冷心冷情了,誰能想到有一日冰山融化的情形如此可怕。
“行了,出去吧,我現在看見你就頭疼。”沈之渺今日對妹妹的耐心和溫情已經消耗殆盡,毫不客氣地下達逐客令,沈雲澈從善如流地從書房退出去,剛想第一時間給葉嘉藍發消息,但又看了看時間,決定第二天再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同一時間的葉嘉藍正蹲在地上苦哈哈地收拾行李,陳敏剛剛告訴她,今天去遊樂場還是被粉絲偶遇拍到了,不過她們都知道葉嘉藍私底下不太喜歡被認出來,就隻是偷偷拍了照發在自己的私博裡。
“我剛剛去超話轉了一圈,基本沒拍什麼,但是有幾張拍到了小沈的正臉,底下也有人在猜她的身份,你是想直接公布她是助理,還是說她是你的素人朋友,讓她們把這幾張删掉?”
葉嘉藍也看到了那幾張照片,放大了幾十倍抓拍的畫面有些銳化過度,沈雲澈戴着跟自己同款的帽子站在路牌旁邊,和葉嘉藍隔着安全的社交距離。對着這張照片你說是朋友也行,說是路人大概也有人信,葉嘉藍長按保存,跪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打着字:“你就讓她們給無關人員打個碼吧,其他的就不用解釋了。”
沈雲澈本人或許不大在意,可是葉嘉藍擔心沈之渺看到了會有别的想法。上輩子她不太了解沈之渺,隻知道她是沈氏皇族的長女,鎮甯公主的姐姐,時任少府尚書令兼車騎将軍,在南征途中罹患肺病薨逝,年二十三歲。彼時,葉嘉藍還隻是個光腳在泥地裡插秧的小孩。
後來與沈雲澈成婚後,對方時有提起這位阿姊,談及過往面上常有思念惋惜之意。葉嘉藍這一世倒也有幸見過這位傳說人物,對方也與沈雲澈所描述的那樣聰睿精明,行事頗有雷霆之意。
上輩子沈之渺若非早逝,或許沈雲澈也不會落得被人下毒命不久矣的田地,而後曆經的種種磨難,大概也會好過得多。
上天大約是為了彌補沈雲澈失去的這份姐妹親情,這一世又讓她們做了姐妹。
但是葉嘉藍自己呢,她不大能想明白讓她保留着上輩子的記憶轉世是因為什麼,這比起補償更像是一種懲罰,而她記得所有的情節卻獨獨不記得自己生命最後是如何死去的。她同樣也不知道,沈雲澈呢,她大仇得報又坐上了那至尊之位後,這位帝王又是如何走完這一生的,而在自己死後,有沒有誰侍奉在君王左右,替她掃去眉間的煩憂呢?
這個問題已無人能回答。葉嘉藍想盡了一切辦法也沒能在浩瀚煙海的曆史中找到她們曾經曆的那一頁,那是一段曆史上的空白,目前仍無據可考。那些曾經真實發生過的硝煙和血淚,忠誠與背叛,愛和思念,都變成了葉嘉藍一個人的心事,她無人可以訴說,隻能一遍又一遍地翻閱着過去的書頁,向那段無法觸及的時空投向一瞥。
可時間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