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沈雲澈剛寫好文案登上葉嘉藍的賬号把vlog發出去，後腳就接到了某位損友的越洋電話。

“Aloha！這位美麗的小姐，寂寞的夜晚是否讓你十分想念我？”

全損音質加超糊畫面，沈雲澈對着手機裡一片藍天白雲的馬賽克，笑得有些嫌棄又無奈，“敢在外面打視頻電話給我，你這個月的流量又夠用了？”

“能不提那件事嗎？”馬賽克模糊的像素塊拼出生氣的表情，“誰知道這邊的通訊套餐還是按鄉鎮收費的啊──啊，也隻能怪這些國家太小了，我散個步都能走到邊境線上去。”

沈雲澈心情很好地哼了一聲，說，“是啊，誰讓郁大小姐這麼能走呢。願意花兩千美金打一個電話，不然怎麼說你們倆情比金堅呢。”

“……沈雲澈，你是在嫉妒我。”郁晗咬牙切齒地總嘴裡擠出這幾個字，“雖然我是異國戀，但總比某個人單身了快一年好吧。”

“甯缺毋濫。”沈雲澈輕飄飄地回了四個字，“倒是你，怎麼不去煩你的小女朋友，想到給我打電話了。”

“因為知道你在想我──好吧，是因為剛剛我的女朋友因為她的愛豆第一次發了vlog，然後直接挂了我的電話去追星去了。”郁晗舉着手機賣可憐，地中海濕潤溫暖的海風吹起她剛漂染成白金色的長發，在糟糕的網絡壓縮下看上去像個白發女鬼。“澈澈，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快安慰我兩句。”

剛剛那番話中的幾個關鍵詞觸發到沈雲澈敏感的神經，她剛想開口問郁晗的女朋友追的愛豆是誰，下一秒就被對方倒胃口的撒嬌惡心到，“誰跟你是天涯淪落人了。你那邊是下午，我這裡可是深夜了，明天還要上班，沒事就挂了。”

“你好無情，”畫面一下子拉近，沈雲澈終于能從那團模糊的馬賽克裡辨認出她的五官，郁晗的長相和她的性格一般外向張揚，濃烈得像一團火，“聽之渺姐說你最近叛逆期到了，想不開跑去追星──大小姐，為愛打工，你真的，我哭死。”

“你還是更新一下你的網絡熱梗語庫吧，聽起來很尴尬。”沈雲澈懶得給她眼神，坐在床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和我姐聯系了。”

“跟之渺姐聯系還得跟你報備？寶貝，你的占有欲也太強了點。”

沈雲澈無言地盯着她，冰冷的眼神似乎能穿過Wi-Fi信号直抵大洋彼岸。郁晗從高中認識她起，就沒少被沈雲澈用這樣的眼神盯她，她幾乎能條件反射地想起對方下一秒會說什麼，比如，郁晗，把你的手拿開；再比如，郁晗，今天晚上的物理作業你想都不要想……長此以往，郁晗總結出了獨特的對應技巧——

“對不起！”

很突然地大聲地道歉，尤其是在公共場合下效果更好。郁晗總結道，因為沈雲澈面冷心善，對于很認真的道歉會下意識地消下一半的氣。

“我什麼都沒跟她說，”郁晗一臉真摯地舉起手，分外痛恨這個鳥不拉屎的外國小鎮垃圾的信号不能在此時高清地轉播她臉上的真誠，“你知道的，我肯定是站你這邊的。我連上周在斯德哥爾摩碰見蘇洛書的事情都沒跟她說呢，你也知道之渺姐當時對她執意要帶你出國這件事意見很大，不過這都快三年過去了──”

“你上周見到了蘇洛書？”沈雲澈的表情有些凝滞，她呼吸頓了頓，又恢複正常的樣子，“郁晗，你也沒跟我說過。”

對方眨巴着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我怎麼可能沒跟你說呢？我肯定說了啊，我給你發的消息──你猜我在斯德哥爾摩遇見誰了，但是你沒回我……啊。”

沈雲澈一臉平靜。

“……然後我就忘了。”郁晗别過臉，戰術性地停頓了幾秒，“但是這不重要，你們已經分手了，而且你之後又談了一次戀愛雖然後來也分手了但是──”她一口氣加了很長一段定語，“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肯定放下了對吧？”

看着郁晗殷切的目光，沈雲澈閉上眼，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如果不是郁晗提起這個名字，沈雲澈幾乎快想不起那個人的模樣了──即使，那是她的初戀。

被夜色和暖光籠罩的身影在空蕩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單薄，沈雲澈收攏了平日裡的矜貴自持後，高山雪落成了枝頭霜，皎潔月色藏進了娴靜的雲裡，她環着膝蓋，柔軟如絲綢的發絲貼合着姣好起伏的曲線落在床單上，如靜谧的溪流淌過夜深人靜時的心事。

郁晗看着她寂靜的模樣，又想起上一次回國時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沈雲澈，脆弱得快要碎掉了的樣子，輕歎一聲，“澈澈，你最近身體還好嗎。你之前一直和我說每天晚上都在做夢睡不好，現在還會做那種夢嗎？”

“……偶爾吧。”沈雲澈小巧的下巴擱在膝蓋上，遮住一半臉，“不會經常夢到了。”

“那就好。”郁晗滿意地點點頭，她看着畫面裡的人似乎倦了的樣子，正打算要不要挂斷，卻看見沈雲澈擡起頭叫住了她。

“郁晗，假如、我是說假設，你的女朋友有一個前女友、或者，類似于白月光這樣的一号人物。隻是她們可能很久都沒有再見過了，你也沒有機會能夠接觸到。在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麼做呢？”

沈雲澈每說一個字，郁晗的臉上便沉一分，說到最後臉陰得快擰出水來了。她捂着臉，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就在沈雲澈以為是不是網卡成ppt的時候，郁晗幾乎快哭出來地沖她說：“幹嘛呀沈雲澈，你是不是故意這麼問我啊？”

完全沒預料到故事情節展開的人一臉驚訝地看着她，辯解道：“我沒有，我都說了這是假設。”

“你别假設了，”郁晗哭喪着臉嚷道，“因為我女朋友真的有！”

說完，毫不留情地挂斷了視頻。沈雲澈握着發燙的手機愣了兩秒，萬萬沒想到自己隻是單純想跟好友聊一聊感情方面的困惑，竟然能扯出這麼一段故事。

下次等郁晗回國得好好拷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