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五百年前某一天，他練功病倒，躺在榻上渾身軟綿綿的，臉被燒得通紅，那些天每次他入睡都能感受到輕微的風掃過臉龐，手邊有條小青蛇盤旋蹭涼。

林羁——

瓈扶醒來，身上的不适全然不見，左手微微動了動感覺手背碰到了冰涼的木頭，他坐起身看見手邊有把尚未完全收攏的折扇，昨夜就是這把扇子在扇風吧？瓈扶的餘光看見身旁有個人躺着，他轉頭瞧見杭秋睡得正香，那條青蛇早已不知去向。

杭秋睡醒，美滋滋伸個懶腰起身，雙腿落地準備下榻的時候才想起來昨天睡在榻上的好像不應該是自己。杭秋在榻上尋了一圈不見蛇影也不見人身，再轉頭方注意到案幾旁坐着的人影。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呀？”杭秋起身走到瓈扶身旁的時候才看見瓈扶正拿着鎖魂針研究，他趕忙摸了摸自己身上，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從自己身上把東西拿走的，但是這對付瓈扶的東西現在在瓈扶手上就讓人很尴尬了。

“他們給你的時候應該施了咒的。”

“是嗎？”

“地府出動了很多鬼差來抓堕仙。”

“是啊。”

“你呢？”

“我——”

“怎麼不抓我？打不過？”

“打得過我也不抓，雖然我不贊同你那些行為，但是那又不是什麼壞事，不該被處置的。”杭秋說罷，把瓈扶手中的鎖魂針拿走，一邊收起來一邊說，“這個我幫你收好，很危險的。”

“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就認識你一個仙，你從來都不跟鬼曹大哥同時出現，不是你是誰？”

“那你如此作為豈非公然與他們為敵？”

“沒關系啊，不就是不得好死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幫我？”

杭秋托起瓈扶腰間紅繩上的一隻鈴铛，道：“青青姑娘是蛇，眼神不好，我可看得清楚。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讓鬼君妥協，但是從昨日救許宣來看，單憑青青姑娘和白姐姐闖地府是不可能讓我幫忙還陽之後還能安然無恙當鬼差的。”

“你認出我了？”

“這麼标志性的東西，你要不想讓人認出來就把它藏好啊。”

沉默片刻，瓈扶見杭秋看着自己好似有話想說又不太敢說，便問：“你有話要問？”

“啊，啊——是啊。額——”杭秋遲疑片刻，一轉話鋒道，“青青姑娘說你們五百年前就認識，為什麼你對她敵意這麼大？你們不會有什麼誤會吧？”

“沒有。”

“難道你們仙妖不能戀，所以故作冷淡？”

“不可能！她當時隻是一條蛇！”

“哦，這樣啊，那你幹嘛這麼不待見她？她咬你了？”

瓈扶沉默了兩秒，說：“她害死你，我不喜歡她。”

杭秋思慮一下，問：“你說腿上那個傷是我的死因？可我怎麼看都覺得是刀傷啊，青青姑娘通常不用武器，而且——她的武器好像是把劍？”

咳咳——

“刀傷不緻命，是她的毒緻命。”

杭秋不曾想起自己身上有被咬的痕迹，倒是小青臉上的傷跟他腿上的傷像是同一種兵器所傷——罷了罷了

杭秋見氛圍鋪墊也差不多了，又道：“哎，你以後能不能别再幹那些事了？”

“我不會讓她靠近你的。”

“我說擾亂生死的事。”

瓈扶沉默良久，杭秋以為自己還是觸怒了他，正要跳過這個話題的時候，隻聽他問：“我答應的話，在你心裡地位如何？”

杭秋愣了愣，趕忙豎起指頭擺了個“一”的手勢。

“當真？”

這——

杭秋默默豎起另外兩根呈起誓狀，反正他什麼也沒說，怎麼理解那是瓈扶的事，可不是他說話不算話。

“當日你讓我還陽的事，能問嗎？”杭秋試探一問，見瓈扶不做回應，便沒有再問下去。想來他升仙之路一定比沒有看上去的那般輕松吧？“那，冥界的人知不知道堕仙就是你？你之前在冥界當差，連鬼門關的鬼都知道你。”

“大概是知道的。”

“那為何，鬼曹大哥不告訴我堕仙就是你？”

“不知道。”

遊玩了數月，杭秋開始為省試做準備，這段時間杭秋每日埋頭苦讀，小青也很久沒有出現過，瓈扶整日百無聊賴靠在屋外看着屋裡一心隻有書卷的杭秋，總是不自覺努嘴亂瞟。

【書有那麼好看嗎？】

瓈扶心裡嘀咕着，探頭看向屋裡的杭秋，隻見他下一秒就把書放下了。瓈扶當即出現在杭秋身邊，欣喜道:“你看膩了？”

杭秋起身，整理一下書卷，道:“墨沒了。”

“我幫你買。”

“不用。”杭秋拉住要蹿出去的瓈扶，“買墨呢是一種樂趣，花錢也是一種樂趣，你幫我跑腿，花的還是我的錢，我一下失去了雙份樂趣，還欠你一個人情，何必呢？”

瓈扶思慮一翻這段話，道:“那我陪你去。”

“好啊。”

中元前後即便是白日，街道上行人也比平日人流最少的時候還要少。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

“你當神仙好好的，為什麼要插手人間的生死？”

“順手。”

“順手？”杭秋不解，“就是這了。”話題中斷在文墨店門口，杭秋進門與店家問禮，跟着店家的指引挑選墨水。瓈扶看着他們的舉動覺得十分新奇，店家沒有熱情接待，也不用聽客人的需求，二人不說一個字就能完成交易——

難道是心照不宣？不行！

【見鬼了見鬼了——】不知何人心中的畏懼之聲傳入了瓈扶耳中，瓈扶看向門口，聽見遙遠沉重的馬蹄聲，那畏懼之聲便是車夫心中傳來的。瓈扶預見那馬車即将從門口經過，并會因為心中的恐懼與焦慮導緻精神愰忽從而引發命案，而他隻要攔住杭秋就能避免這場浩劫。

可是，他才答應過杭秋不再插手人間的生死——

“杭秋。”

“什麼？”

“如果我再插手人間生死，你會不理我嗎？”

杭秋收好店家遞來的墨水包裝，看向瓈扶，點頭道：“會。”收了店家找來的餘款，杭秋拍了拍若有所思的瓈扶，“走了。”

“好——好。”

瓈扶預見的那輛馬車即将經過店門的時候，愰忽的車夫瞧見出門的杭秋立刻掉轉了要撞向杭秋的馬車，卻因不甯的心神沒能及時将馬車轉回大道險些撞上路邊的孕婦，車夫立刻拉轉缰繩駕着受驚的馬兒拉着颠簸的馬車急速向右轉去，車上裝着巨石的籮筐被甩了下來，正砸向那名剛以為自己脫險的孕婦，而那頭車夫百般驚險馭馬還是人仰馬翻。

“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