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朝代更疊,人間早已換了模樣,蓮縣每換一次名字都會發生一些變化,如今已經是第五個名字了,除了當初那條擺渡的河水依舊,再沒有其他相似之處了。
當年那個說他死了就來找他的人,八百年了,始終沒有出現過。八百年來,行走在人間的神鬼妖靈為了融入其中,變換了不少模樣,改變最大的還數今時今日的斷發易服。
他穿着白色中山裝坐在岸邊的長椅上,左邊衣角上繡着的金色腰鈴花樣蜿蜒至胸前。他也斷了羁絆過往的長發,戴上了金邊流蘇眼鏡,白淨的模樣像極了一位教書先生。
白日裡他總坐在這裡守着失效了八百年的約定,蓮縣變化這麼大,他變化這麼大,他怕不守在這唯一不變的河岸旁,就真的等不到那個人了。
平靜的河水面上緩緩浮出一朵白色睡蓮,在沒有陽光照耀的天空下依舊散發着光芒。它即将離根湧出水面的時候,一直目光渙散的杭秋突然擡手将食指放在嘴邊擺出“噓”的姿勢,随後将手放回腿上,臉上挂着溫柔的笑容看着它縮回水中。
身後傳來腳步聲,談笑聲,漸近,漸遠,聲音不大,并未驚擾這近乎無人之地的一草一木。這裡偶爾會有人聲經過,每次他都會期待着某天聽見一聲熟悉的叫喚,可——從來沒有過。
“阿羁。”
杭秋聞聲繃直了背脊,雙腿在發力與不發力之間躊躇,他開始幻聽了嗎?
“我回來了。”
杭秋彈起身看向身後,隻模糊看見一個玄袍長發的身影朝自己跑來,随後雙唇熾熱,耳邊響起清脆的鈴聲。
你回來了,
阿扶。
民國好似一個平行時空,一處是風花雪月,一處是哀鴻遍野,此次我們隻談風月,不論戰火。
“這是我家族譜,麻煩你簽個字。”
瓈扶剪了長發換上黑色長褂坐在茶樓不起眼的地方偶爾聽着說書先生的講述的三分真七分假的故事,不曾想讓他忍不住握住青竹繡樣的袖口,滿心困惑的人,不是這個把故事說得傳乎其神的說書先生,而是眼前這個不知從哪蹦出來拿着族譜攤在他面前的滿身透露着“清純”二字的小姐。
“族譜?”
“結婚——不是要把名字寫進族譜的嗎?”她穿着時髦的洋裙,卷發紮成馬尾,額邊戴了隻小巧的白色蕾絲邊夾,踩着白色高跟鞋,眨着水靈的眼睛呆萌看向瓈扶。
杭秋心裡還詫異着她在搞什麼鬼,嘴上卻提醒道:“就算要寫進族譜,也應該是寫進他家的族譜。”
她收起族譜,滿臉單純說:“哦,那我陪你回去拿族譜。”
“恐,恐怕有點困難。”杭秋汗顔。
“困難?”她不理解這個詞,“你家族譜在哪?”
瓈扶看向門外,雲淡風輕說了一句:“不知道。”
杭秋私下跟她解釋了好一會兒才送走了這位神仙,再回頭找瓈扶的時候,早已不見他的蹤影。好在瓈扶如今是光明正大的神,不用再隐匿自身的氣息,要找他不是難事。
順着神的氣息,他來到瓈扶房門外,看着緊閉的房門無奈歎氣,上前敲了敲門。
“我能開門嗎?”
“區區凡物能攔得住無常爺?”
“你讓我開我才開,你讓我進我才進。”
“你是來解釋的,還是來當說客的?”
“來說你想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