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秋摔倒在地。

姐妹三人一瞬間就停下，離她最近的池旭一把将她拉起來，跌跌撞撞地又往前跑。

跑去哪裡，不知道。

隻是像無頭蒼蠅一樣，憑借着本能在沒有被火海覆蓋的地方橫沖直撞。

大火燎原，破碎的磚瓦抖擻地落下，在地面上發出脆響。喪屍不知從哪個失去人看守的出入口湧入，滿是人群和聲響極大的基地對它們來說簡直是緻命的吸引。已經有無數人在火海的亂竄中被虎視眈眈不怕熱度的喪屍一口咬住，絕望地啃食成渣，即使它們一起融化在了大火内。

軍隊……似乎已經在要求下，帶着上面的人逃走了。

沒有人拯救普通平民，放任她們在絕望中自生自滅。

年歲漸長的母父跟不上四人的節奏，末日後數天的逃亡摧殘了長輩們本就在走下坡路的身體。林婉妍的母父一開始就沒有找到，蘇黛的母父被火熏到窒息，楚清秋的家人在躲避發了瘋四處亂殺的普通人時為了保護孩子們，被亂刀捅死。

最後，池旭的母父在體力到極限時，拒絕了四人要背她們的舉動，坐在一個看似安全的小屋子裡，讓她們先走，等她倆休息過後馬上跟上。

四人剛離開門口，屋子轟然倒塌。

……即使如此，也還是咬着最後一口氣，和死神搏鬥。

蘇黛咳了一口血，紅色液體跟她斧頭上的鮮血一樣濃稠。在剛剛的全過程，她已經無差别開始砍人，凡是阻擋她們去路的，直接一斧頭上去，然後踹到一旁。

她知道，絕望裡的人是聽不懂人話的。

她想活下去，也要讓僅剩的三個人和她一起活着。

其他人的性命無足輕重。

林婉妍想要攔她，真拼起力氣來，她倆還不一定誰勝誰負。再加上自己手中的利器，和如此焦急的情況，她認定林婉妍不敢真擋住——因為後果很可能是蘇黛本人的死亡。

蘇黛短暫地揚了下嘴角，很快，就像沒有任何感情的，單純的肌肉牽動。她看着眼中糾結又充斥着各種情緒的林婉妍，毫不猶豫地繼續動作。

林婉妍善良，可沒到敢拿蘇黛的性命去賭的程度。

所以什麼都别做，也不要煩她，她會把路開好的，楚清秋跟池旭也沒說什麼，甚至也握住了武器。

隻要機械性地像屠婦一樣揮動胳膊就行。

然而，無人救火，蔓延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基地内的可燃燒物太多，即使是用這麼極端的方式，她們短時間内也沒有找到出路。火焰封住了她們絕大部分的視線，加上高溫的炙烤，讓過程變得更加艱難。

一心想要逃離的，已經把人命當草芥的，走在前方的三人，并沒有意識到來自另一邊的威脅。

被她們殺了的人的家屬，此刻也想殺了她們。

所以林婉妍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

被撞出幾米後，一根帶着火，正在燃燒的房梁掉落，瞬間便阻隔了雙方。

她們沒能過去，也沒能等到奇迹——最後的還能看見的時刻，隻有挨了一刀的林婉妍流着血在和那個紅着眼的女人搏鬥。女人被限制住，卻沒有看向林婉妍，而是發狠地盯着被推出去的三人，像是來索命的惡鬼。

不知道誰先站了起來，而另外兩人隻是下意識地跟着走。漫無邊際的火海裡，四分之一的她們被自己犯下的罪過帶走，直到這一刻，她們真切地覺得，這裡是地獄。

無數的慘叫也好，生命的流逝也罷，腦中唯一浮現的景象隻是被推開那一刻，身上沾染的最後一點溫度。

大火燃燒，她們卻覺得無比冰冷。

秉持着犧牲者的意志，三人互相扶持着沒有放棄，還是不死心地想要逃離。

可她們之前殺的人太多了，林婉妍能擋住第一個，擋不住更多。人們似乎都抱着反正逃不出去的想法，抽出武器，都想要在臨死前親手處決殺害家人的這三個罪犯。

她們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忍着肺部被濃煙嗆到快要炸開的情況下，奔跑着躲避，用盡全力反擊。她們已經不在乎手上又多了誰的性命，隻是不甘心于——她們要是死了，誰能記得林婉妍的存在？

在解決完那些拿着冷兵器的人後，面對突然擺在面前的槍口，楚清秋竟然覺得有些釋然。

是，她不想讓林婉妍的犧牲白費，她們三個都不想，這也是傷痕累累地站到現在的原因。

但她們害死的人太多，從逃亡到現在，宛如被換掉全部零件的輪船。有時甚至能從林婉妍眼中看到恐慌——連林婉妍都會害怕她們了。

一報還一報，楚清秋不信佛，宿舍裡沒人有信仰。此時此刻，也不得不相信，在你造了太多孽後，天隻會讓你走上絕路。

這一點，從她們第一次朝無辜的人動手時，就已經注定了。

注定她們會被自己的惡意反噬，注定會和最好的姐妹越走越遠，注定在自己不惜用别人性命給姐妹生路搭起橋時，站在橋中間的對方随着橋梁一起坍塌。

……這就是結局了吧。

三人看着那人黑洞洞的槍口和滿臉的恨意，突然失去了力氣，當然，即使還有精力，她們也無法再和熱武器對抗了。

楚清秋拉住兩個妹妹的手，握住她們粗糙的皮膚，好似這一刻，她們又回到了數月前，僅僅是作為幾個普通大學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