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小的時候,徐向東每天半夜都會拿着備用鑰匙打開男孩的門,把男孩從衣櫃或者床底下抱回床上。
這一做就是兩年,男孩漸漸習慣了在床上睡覺。
然後徐向東不放心,還是會每天看一看,因為男孩有時候會做噩夢,說夢話。
這時候,徐向東會用毛巾給男孩擦擦身上的汗,換上幹淨的衣服,輕輕地拍着男孩的背哄着他入睡。
這一切終止在男孩九歲的時候,徐向東生了一場大病,醫生叮囑他不要熬夜,要好好休息。
男孩和他發了一頓脾氣,把所有備用鑰匙全都拿走了。
并威脅他,要是半夜再來照看他,他就一頭撞死在牆上。
自那以後,徐向東再也不敢半夜來照看兒子了,他怕兒子真的再做出傻事來,畢竟有前科。
徐向東也因此久違地睡上了好覺,不用再定半夜的鬧鐘去照看男生了。
睡了幾天安穩覺後,徐向東愣在原地,如靜止了一般,好半晌,又傻笑出聲。
備用鑰匙被搶後,徐向東靜養了一段時間,身體很快恢複了健康。
徐向東畏懼于兒子的話,不再每天來照看兒子。可他又實在擔心兒子,于是克制自己,隻在男生生病的時候來男生門前聽一聽,慢慢得也養成了習慣。
這一次也不例外。
貼在門邊聽了幾分鐘,知道男生睡得安穩時,徐向東放下心來,準備回自己房間睡覺時。
房間忽然傳來男生的呓語。
徐向東心一慌,手扶在門把手上,“啪嗒”一聲。
門居然開了,男人愣在原地。
男生每天都會雷打不動地鎖門,從來沒有例外。
那麼這個門……隻能是特意給他留的。
可……明明之前在樓下,不是說不會留門的嗎?
徐向東心裡五味雜陳,放緩了腳步走到男生身邊。
男生眉頭緊緊皺着,嘴裡不斷發出呓語。
“别抓我,别抓我,我要告訴爸爸。”
“我不去那裡,我要在我房間呆着。”
“你騙人,爸爸不會這樣對我的。”
“我不告訴爸爸了,我聽話,别紮我了,别紮我了。”
“我求求你和爸爸了,我聽話,不要紮我,我好疼啊。”
聽着男生不安崩潰的呓語,徐向東眼睛瞬間紅了。
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
無論他再怎麼彌補兒子,也無法填平兒子少時心裡所受到的創傷。
他一輩子都對不起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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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起白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嗓子幹啞,像吞了刀片一樣。
他咳了幾聲,伸手去摸放在枕頭邊的手機,卻猝不及防摸到一個觸感溫暖的東西。
徐起白一驚,立馬精神了,撲騰一下坐起身。
“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從他頭上掉了下來。
徐起白低頭去看,愣住了。
那是一片長方形的退燒貼,邊緣白色,内裡是藍色凝膠。
把退燒貼撿起來,徐起白揉了揉亂蓬蓬的頭發,心情複雜地看着正在睡覺的徐向東。
他覺得自己的心也像握在手裡的退燒貼一樣,變得黏糊糊的。
男人坐在矮矮的闆凳上,弓着大半個身子,兩條手臂枕在床邊,卻占據了極小極小的空間,眉頭不太舒服地皺在一起。
如果不是他剛剛胡亂地摸找自己的手機,是不可能碰到男人的手臂的。
男人害怕打擾到自己睡覺,隻給自己留了很小很小的空間。
意識到這一點,徐起白抿了抿唇,眼底多了幾分迷茫與無措。
和父親怄氣了那麼多年,他到底做錯了沒有?
他要原諒他嗎?可是——
若不是他對自己不管不顧,自己又怎會遭受那麼多傷痛。
甚至直到現在,還被夢魇所困,不得安生。
徐起白煩躁地揉了揉腦袋,低下頭看着自己的父親。
由于自己的床腳設計的有點高,所以男人睡覺的姿态看着非常别扭可笑。
徐起白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原來,晚上的一切并不全是做夢啊。
超人打敗了邪惡的大女巫,救出了高燒的小男孩,輕聲安慰哄着哭鬧的小男孩。
拿出體溫槍給男孩測體溫,用毛巾擦男孩汗濕的身體,給男孩貼退燒貼。
體溫槍響了一遍又一遍,毛巾濕了一次又一次,退燒貼換了一個又一個。
最後超人筋疲力盡地睡着了。
揉了揉眼睛,徐起白摸出自己的手機,已經十點了。
徐起白愣了一下,他明明定的五點半的鬧鐘,怎麼沒響。
懊惱地用手捶了捶頭,徐起白沮喪極了。
他遲到了,參加不了考試了,見不了溫初了。
翻了翻Q.Q,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溫初并沒有加他。
應該是還沒有發現吧,等她發現了,應該就會加他了。
徐起白這樣安慰着自己,可是心裡還是不受控制地失落起來。
他覺得自己的心裡好像住了一個破了很多洞的木質水桶,正在噗嗤噗嗤地往外漏水。
心裡堵堵的,壓得他有點喘不過來氣。
手指點在屏幕上,徐起白又開始糾結起來。
要不要現在加她呢?
她會同意嗎?
不過就算現在加了,她在學校,也沒有辦法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