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起白擡眸問道:“阿姨,她沒事吧。”
顧路淵面朝着兩人,溫柔地笑了笑,和面對蘇常安時,簡直是判若兩人。
“姐姐沒事,我把她放在病床上了,讓她好好休息休息就可以了,我放心不下小初初,一安頓好姐姐就趕過來了。”
徐起白松了一口氣,“那叔叔,我們先去吃飯了,等會兒給你和阿姨帶飯。”
顧路淵點點頭,“白白再見。”
蘇常安扭頭看着徐鵬,叮囑道:“徐老師,麻煩也幫我帶個飯,我也還沒吃飯。”
徐鵬左右看看兩個快要打起來的人,齊刷刷地看着他。
一個是校長,一個是侄子喜歡的人的爸爸。
他誰都得罪不起。
擦了擦頭上的汗,徐鵬小聲回答道:“放心,少不了你們吃的。”
話音剛落,徐鵬就硬拽着徐起白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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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走出江城人民醫院。
看着情緒十分不佳的侄子,徐鵬微微歎出一口氣。
沒有說一些空頭安慰的話,徐鵬隻是伸手輕輕揉了揉徐起白的頭。
兩個人沉默地往前走着。
徐起白低着頭,腦海裡又回想起和溫初發生的點點滴滴。
之前他傷口發炎發燒,也是女生把他送到江城人民醫院的。
當時他以為溫初送完他就離開了。
沒想到,她一直站在外面等他。
看見他出現,女生眸子一下子亮起來,在黑夜的襯托下亮的像明珠一樣。
徐起白到現在還記得。
溫初一瘸一拐逆着光,宛若一個天使,緩緩走向他的畫面。
抿了抿唇,徐起白輕聲開口。“叔叔,她沒有忘記我,隻是因為失憶了,才會不記得我。”
徐鵬同樣輕聲道:“是的,叔叔剛剛都聽到了。”
頓了一下,徐鵬安慰道:“總有一天,初初會想起來你的。”
徐起白看着遠處還未亮起的路燈。
上次,女生就是站在這裡等他的。
定眼看了一會兒,徐起白揉了揉眼睛,搖頭道:“想不想起來都沒有關系,我隻想讓她健康。”
徐鵬再次揉了揉侄子的頭發,放低聲音道:“初初肯定會好起來的。”
隔了幾秒,徐起白吸了吸鼻子,抽噎道:“叔叔,為什麼虔心許下的生日願望不靈呢?我明明…沒和任何人提起過,自己一個人放在心裡,可是,為什麼不靈呢?為什麼不靈啊。”
侄子說的話太過跳躍,徐鵬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半天,開口道:“既然是虔心許下的願望,肯定會靈驗的,隻是時間問題而已,肯定會靈願的。”
“真的嗎?”
侄子小心翼翼地話刺痛了徐鵬的心,為了打消侄子的顧慮。
徐鵬認真地看着徐起白,用力地點了點頭,“肯定會靈願的。”
-
女生的手術終于在下午一點的時候做好了。
不過人還沒有醒。
醫生剛從手術室出來。
就被呼啦啦的一群人圍住了。
醫生摘了口罩,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手術很成功,不過患者傷到腦部了,何時能醒來還是個謎。”
頓了一下,醫生問道:“誰是患者直系家屬啊?”
“我是。”溫煦強裝鎮靜道。
醫生看着女人,輕聲問道:“患者是不是之前頭部也受過傷,還傷到腦子了,是不是還伴随着失憶?”
溫煦點了點頭,“是的,醫生,她兩年前傷到過頭部,失憶了。”
醫生點了點頭,“請家屬做好準備,她這次傷的剛好是上次傷到的地方,最壞的結果是再也醒不過來,好點的情況是醒來卻可能會再次失憶,當然,也可能會恢複所有的記憶。
至于何時能醒來,就要看患者自己的造化了。”
聽着醫生的話,溫煦身體劇烈的一抖,面色刷白一片。
要不是被顧路淵扶着,恐怕早就站不住了。
徐起白心髒鎮痛,好似有人把他的心髒放入了絞肉機裡碾碎。
“患者現在在監護室,家屬們還不能進去看,什麼時候可以看,我會通知你們的。”
醫生走後,溫煦把臉埋進顧路淵的懷裡,嗚咽着哭起來。
蘇常安幾乎要站不住。
他沒想到,當他下定決心準備好好彌補自己女兒的時候,女兒竟已昏迷不醒。
溫煦,徐起白,顧路淵質問他的話在他腦子裡無限循環。
蘇常安的心裡被巨大的内疚所包圍。
“啪”,“啪”,“啪”。
擡起自己的手,蘇常安毫不留情,在自己的臉上咣咣留下幾巴掌。
徐起白面色泛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渾身都在顫抖。
徐鵬扶着侄子,把他帶到椅子旁坐下。
低着頭,徐起白雙手撐着膝蓋,眼淚啪嗒啪嗒地洇進褲子裡。
徐鵬坐在一旁無聲地陪着他。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
眨眼間,到了晚飯時間。
溫煦紅着眼睛,走到徐起白身旁。
整整一個下午,男生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坐在椅子上。
緩緩蹲下身子,溫煦仰頭看着徐起白,輕聲道:“白白,聽話,和阿姨去吃飯了,徐老師說你中午就吃了兩口飯,這樣子下去怎麼行了,和阿姨去吃飯。”
徐起白吸了吸鼻子,搖搖頭。
溫煦眼圈紅紅的,“你這樣子,初初看見會難過的,她從小到大都特别喜歡你,要是她醒來了,看見你這樣子,肯定會傷心的,白白不聽阿姨的話,也要聽一聽初初的話呀。”
聽到此,徐起白才緩緩擡起頭。
溫煦看着男生一雙腫成桃子的眼睛,心疼道:“初初看見你這個樣子,肯定會傷心的,答應阿姨好不好,我們堅強一些,不哭了好不好,白白也不想初初醒來,看見你這個樣子吧。”
“可是…”徐起白小聲道,“我忍不住。我一想到她現在在監護室裡待着,我就想哭。”
溫煦從口袋拿出紙巾,給男生擦了擦眼淚。“白白聽話,不哭了不哭了,和阿姨去吃飯。”
溫煦輕聲細語哄道:“你再不和阿姨去吃飯,等初初醒來了,阿姨要向初初告你的狀了。”
耐心地看着徐起白,溫煦看見男生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心裡松了一口氣。
果然,隻有提到初初,男生才會有所反應,才會聽話。
和小時候一摸一樣。
這麼多年過去了,一點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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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徐起白給自己爸爸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以後不回家了,要一直住在醫院裡。
委托他給自己送過來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
聽着兒子沙啞,鼻音濃重的聲音,徐向東心中一慌,“兒子,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徐起白坐在顧路淵和溫煦給他安排的病房裡,輕聲道:“不是我,是溫初。”
“什麼?”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一抖,“初初?初初怎麼了?初初生病了嗎?嚴重不嚴重?需不需要爸爸去請别的醫生。”
徐起白吸了吸鼻子,“暫時不用,初初爸爸請的醫生明天就到了,這個醫生之前也給溫初看過病,比較有經驗。”
“好,如果有需要,立刻告訴爸爸。”徐向東站起身,“爸爸現在就去給你準備東西去,一會兒就送到你的身邊。”
“好的。”徐起白擦了擦眼淚,“謝謝爸爸。”
“嗐,和爸爸說什麼謝謝啊。”徐向東從辦公室走出來,“兒子,等會兒爸爸,爸爸一會兒就送到了。”
“好。”徐起白回道,“對了,這段時間,我都不會去學校了。”
“好的,爸爸去給你叔叔說,要他給你請個假。”
“我已經和叔叔說過了,然後我覺得,應該也要你知道這件事。”
徐向東心中一喜,這種完全被兒子接納的感覺真好。
“好好好,爸爸知道了,兒子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爸爸不會阻攔你的,爸爸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
“吱呀”一聲。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徐起白扭過頭。
病房門前,徐鵬氣喘籲籲地扶着牆,腳邊放着一個大箱子。
站起身,徐起白對電話那頭的徐向東道:“爸爸,我不和你說了,先挂掉了,叔叔把我的書送來了。”
挂完電話,徐起白走到病房前,抱起放在地上裝滿他的書的大箱子,輕聲道:“謝謝叔叔,麻煩你了。”
徐鵬笑了笑,“和叔叔說什麼謝謝啊。”
接着,徐鵬伸出手從徐起白手裡搶走箱子,“叔叔搬就好了,白白你去歇着。”
徐起白沒搶過自己的叔叔,呐呐的收回手,摸了摸鼻子。
沉默地跟在自己叔叔的身後。
“砰”的一小聲,徐鵬把箱子放在桌子上。
從箱子裡取出一個袋子,打開袋子,徐鵬從裡面掏出一個冰袋,遞給自己的侄子,“白白,用這個敷敷眼睛。”
看着叔叔懸在半空的手,徐起白愣住了。
徐鵬又伸手往前遞了遞,溫柔笑道:“白白,敷一敷,眼睛太腫也不舒服呀。”
确實不太舒服,徐起白接過冰袋,擡眸看着叔叔,輕聲道:“謝謝叔叔。”
徐鵬笑了笑,“怎麼還和叔叔說謝謝啊,叔叔對侄子好,不是天經地義嘛。”
徐起白用冰袋敷着眼睛,看着徐鵬幫他把箱子裡的書拿出來,擺放在桌子上。
叔叔邊搬邊笑道:“别在這站着了,多累啊,坐床上歇歇。”
徐起白固執地沒有動。
徐鵬笑了笑,任由他去了。
把箱子裡的書搬好,徐鵬低頭看着侄子,“你的書我都給你搬過來了,初初的書叔叔明天給你搬過來,書太多了,叔叔一次隻能搬一個人的。”
徐起白點點頭,給叔叔勉強擠出個笑。
徐鵬伸手揉了揉男生的頭,“不想笑就别笑了,不要勉強自己。”
徐起白鼻子一酸。
徐鵬揉着男生的頭,繼續道:“明天叔叔把你們考試的卷子給你們帶來,江述,宋佳佳,林黎,宋莊陽他們幾個知道了,都想過來看看初初,但是初初現在的情況還不太好,叔叔先拒絕他們了,讓他們過幾天再過來。
他們幾個說了,會把接下來老師要講的東西給你們記下來的,到時候江述會給你們送來,你們看看這些就好了。”
“各科老師也說了,他們會把接下來講的卷子,重點,知識點都交給我,由我交給你們的。”
徐起白眼睛漸漸濕潤,揉了揉眼睛。
徐起白輕聲道:“叔叔記得幫我謝謝他們。”
徐鵬點點頭,“叔叔一定給你送到。”
看着已經比自己高的侄子,徐鵬收回揉男生頭發的頭。
改成拍了拍徐起白的肩膀。
侄子太高了,伸手一直揉侄子的頭發太累胳膊了。
更别說,他搬着幾十斤的書,從教室四樓一路到醫院。
胳膊早就酸的不成樣子了。
輕輕拍着侄子的肩膀,徐鵬輕聲道:“學校的事情叔叔都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你不用有一切後顧之憂,待在這裡好好的陪初初就可以了。”
徐起白擡手抱住自己的叔叔,吸了吸鼻子。“叔叔,你真好。”
徐鵬一愣,僵在原地。
自從那次意外後,那個每次見到他就求抱抱的小男孩便徹底消失了。
這還是十幾年,頭一回。
這些年,不止他哥在自責,他也在自責。
如果不是他去了國外進修。
他侄子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一切。
眼眶微濕,徐鵬擡手輕輕拍了拍徐起白的後背。
“會好的,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白白不要擔心,初初一定會好的,我們要對她多些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