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焞睜開黑亮的一雙眼睛,這完全是他自己哦,他撐着手肘要坐起來。
“快躺好,你要做什麼,說就是了。”
鄭可賢來壓着他的肩。
鄭焞在父母面前,很會适當的軟弱,道:“我躺得背疼。”
鄭可賢改成半抱的姿勢,這一抱清晰的摸到肩胛骨,一陣酸楚,他這個兒子,身量也才剛剛長成,身體是少年成長期的削瘦。
魯陽公主和鄭熒熒在後面一通忙亂,把迎枕墊好,鄭焞靠坐下來,不見鄭炘,就問了,道:“大哥呢?”
“追人去了。”
魯陽公主對鄭炘是這麼說的,無論追到誰,立斬于馬下。
“阿弟,你餓嗎?能不能吃下東西?”
鄭焞連點兩下頭,鄭熒熒去外面吩咐仆婦把準備好的藥食端進來。
鄭焞的左右手現在都不能用,鄭可賢來端藥,勺子攪動,舀出一勺喂來,道:“先喝藥,沈菁說這碗藥先喝再吃飯。”
鄭焞虛弱的笑道:“爹,一口口喝苦,整碗喂我。”
這一笑氣氛緩解不少,鄭可賢圈着兒子喂了藥,鄭焞又由着父母喂了他吃飯,他屋裡,平日服侍的人,一個也沒有,必有私密之言要說。
魯陽公主按了一下鄭可賢的肩,和鄭熒熒一起出去了。
鄭可賢磨蹭良久,才開口道:“客兒……”
鄭焞是八月早産,怕養不活,取的小名叫‘客兒’,客居在此的客,也算賤名好養活的意思,這個名字叫到三歲,元熙帝才賜了焞這個名字。
鄭焞半斂的眼皮一動,這幾年,知道這個小名的親人這樣叫他,都是要說親密事。
鄭可賢小心翼翼,道:“客兒,你現在能覺察出來嗎?那個毒藥,都消解了嗎?對你會有别的什麼影響嗎?”
鄭焞懵懵懂懂的眨眨眼。
鄭可賢隻得說得明白點,道:“兒啊,你哥雖然也是殿下與我的孩子,過繼給大哥了啊,所以我們膝下隻你一子,我們等着抱孫子的,你……可以吧?”
鄭焞滿頭黑線,道:“爹,你們瞎操心什麼。”
鄭可賢真擔憂啊,道:“那麼霸道的毒藥,你硬扛着,我是怕啊……”
怕把人憋壞了,也怕第四王妃是存了心的,之前沒有想到,現在忽然放了大招,這招怎麼想都不為過了,而且,現在要确定這件事情,關系到此事如何處理,而這種事情,就是大夫,也不會說百分百有把握的。
“還是二十二三歲,讓你們抱孫子。”鄭焞不得不把之前哄着父母的話,再說一遍。
鄭可賢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這件最最最重要的事情問過了,就是譚慕妍了,鄭可賢道:“你哥把你的話說了,咱家裡,按照你母親做事派頭,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譚家,厚賞她父兄,就算她爹腿不好,她兄弟一直是個秀才,也能讓他們做官……”
鄭焞捂着胸口真正坐起來,要去找母親,故意牽動傷處,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鄭可賢連忙摁住他,道:“你放心,依着你的,隻是既然如此,納她進門,你可歡喜?”
“不要!”
鄭焞立刻拒絕了。
鄭可賢倒奇了,道:“怎地,你難道沒有丁點兒喜歡她?”
自己的兒子,自己還是知道一些的,鄭焞,是有些冷情冷心的,對家裡,至親之人,常接觸的親人,當然是放在心裡的,其他人,就比如鄭家其他幾房,那就看陌生人了。
鄭焞的性格很獨,他自己練武習文,不需要同窗,也不去以文會友,以武會友,幾乎不去交友,這也是他身為魯陽公主府家裡的公子,而外人很少看到他,談論他的原因,過往那麼年,現在青春少艾,兩府裡,還有别的府上舉辦的各種聚會,飲宴,諸如狩獵,馬球,桃花宴,花燈會,紅白事,等等,他都不會出席,對家裡的仆人,也都是按規矩來,他屋裡的丫鬟是兩府裡挑出來最平頭正臉的,也識些字,懂分寸,鄭焞和她們沒有厮混過,如今有了一個譚家的姑娘。
這兩天,夠魯陽公主和鄭可賢知道很多事情了,比如拿了自己的院子讓譚慕妍二哥治病的時候起居,比如管了譚慕妍那種族譜裡八輩子挨不上的堂姐和離的事,比如聽女兒說,一起遊玩了胡市。
鄭可賢還以為鄭焞開竅了,聽他拒絕,還有遺憾,道:“不想要她嗎?”
鄭焞的心,砰砰跳動的聲音,在自己的耳膜回響,他偏過頭去,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