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說話。
“我好差不多了。”
“我好多了。”
兩人一起回答。
譚慕妍說話聲還帶沙啞,這是喉嚨傷到的後遺,她說話時的刺痛之感已經很輕微了,咳嗽也幾乎沒有了。
鄭焞的傷口在結痂了,每天很多碗藥喝下去,大量失血的身體,臉色已經恢複如常了。
兩人相視含笑,一起默了默,譚慕妍自述來意,道:“我知道,我們的馬都回來了。”
也是從沈菁那裡得知的事情進展,譚晗日日去官府詢問胡人盜馬事件追蹤的情況,把事情鬧到最大,在鄭焞譚慕妍被找回的第五天,六匹馬,都回來了。
怎麼是六匹呢?
鄭焞,譚晗,譚慕妍,鄭焞的兩個随從的馬,這就是五匹了。兩個随從也是安然無恙的,連人帶馬,兩府搜尋的時候被找到。
第六匹,就是拐走鄭焞那匹馬的母馬啊,兩匹馬卿卿我我的,自己往京城的方向走,兩匹都是神駒,看見的百姓不敢偷盜,告知官府。還是譚晗譚慕妍的兩匹馬最後被找回,它們被胡人用于逃命,騎到半途,用到力竭,丢下不管了,現在胡人盜馬的事情,從京城傳揚到邊關,沿途百姓也不敢惹上這個麻煩,看到兩匹無主的馬,又告知官府,官差騎回京城,還給譚晗了。
譚慕妍要說的細小事,就是鄭焞的馬。
“它知道自己錯了呢,看到我和大哥,歡快的跑過來的,主動讓我乘騎,咬着我的衣襟不放嘴,要我們去找你。”
這就是譚慕妍要告訴鄭焞的事情,譚慕妍在自然的情态下,都稱呼那匹馬為‘死孩子’,可見她也喜歡,這份喜歡有始有終,問:“你們要怎麼處置它?”
鄭焞本來也沒有多怪罪它,知道它還知道找人來救他,又原諒了它幾分,雖然也是把譚家兄妹往坑裡帶,它就一匹馬,到戰場上,它自己都會往槍林裡沖,戰到死,再複雜也想不到啊。鄭焞枕着憑幾,手掌垂挂下來,指腹摩挲,道:“或殺,或骟,或送去軍中做種馬。”
魯陽公主說殺,鄭可賢說骟,皇太孫說可惜,送去軍中做種馬。鄭焞,殺是舍不得,送去軍中做種馬是舍不得,骟,他莫名其妙的,對這個做法很排斥,明明公馬骟掉是最正常的事情,他以前騎過的公馬,都是骟掉再給他騎的。
“赫晞,它本是草原上,自由生活,無主的馬。是人,想用它,掠奪了它,我看連你都不能完全降服它,胡人也不曾降服它,它還知道找人去救你,你與它半途數日的主仆之情,它能有此情分,也可以了。最後,它也是主動回京的,沒有逃走。”譚慕妍怕屋外有人,輕聲說。
鄭焞眨着眼睛,長長的睫毛煽動,道:“我也不想殺。”
其他兩條選擇,不是,其實還有放走它的第四條道路,不過放走它這條路就不用說了,人,沒有這樣的善心,漢胡兩族,都不會由着它回草原,譚慕妍依舊輕聲細氣的道:“我哥來京前,他的老師布置了功課,其中一篇,就是要他寫一篇關于馬政的文章,嗯……我也看了一些資料,做種馬很慘的……”
這裡要仔細說一下馬這個生物,它是一夫多妻,妻子多的,像皇帝開後宮一樣,一個野馬群,一匹公馬做頭,其他母馬幾乎都是他的後宮,一匹正常的馬,可以活二三十年,甚至更久,但是做到頭馬,不到十歲,就如老骥了,這裡,有不斷的遭到其他公馬的挑戰而受傷,還有很大的原因,是沒有耕壞的地,隻有累死的牛,它和母馬們歪纏着,已經累壞了。這是自然界做種馬的命運,人工強制做種馬,隻有更慘的。
鄭焞挑眉道:“不想它做了種馬?”
譚慕妍點點頭,道:“我看資料了,馬這個牲畜,懷孕期很長,比牛羊都要長,母馬帶小馬駒又要一年多,它們還有主意,彼此越喜歡,越不會生小馬駒。”
最優秀的母馬,會占據最優秀的公馬,最多的精力,母馬好像有自動避孕的行為,它們歪纏最多,還生不了小馬駒。
食草動物都犟犟的,馬還是食草動物裡很犟犟的,馬不願意配合,或者配合了,太喜歡,也生不了小馬駒,會被人打得很慘。
這就是幾千年來,中原的馬種,怎麼優化改良,都比不上北方萬裡草原馬駒在野地裡,自然的優勝劣汰了。生活環境是一方面,它的繁育習性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心中怪異的感覺又來了,鄭焞捂着胸口,坦然道:“我也舍不得把它…”
骟了,這兩個字不用說出來,譚慕妍明白他的意思,奇怪道:“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它嗎?它是自然在野馬群裡長大的馬,它已經有很多母馬了,心裡不會裝下你一個主人,你隻能把它給…,才能完全控制它。古來名将坐騎,幾乎都是這樣的啊。”
比如赤兔馬,從呂布到關羽,關羽死了,它都還活着,最後自己絕食而死,憑它活這麼久,就是骟馬。
鄭焞給了譚慕妍一個委屈幽怨的眼神。
然後鄭焞馬上回過神來,疑惑自己剛才在幹什麼。
這一套表情,整個人精分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