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日短,晡時兩刻開席。
譚定領了鄭焞進來,一屋子已經坐席的大老爺們,本來就安靜着,越發寂靜,誰也沒有說話,每個人都看着鄭焞。
隻見鄭焞款款而行,簡單又顯貴氣的着裝,隽美秀麗的容顔,儀态雍容閑适,爽朗清舉。
“來……”
譚定拉住鄭焞的手腕,兩人緩緩走到首席,主位譚德遠的旁邊,才站住,譚定彎腰與譚德遠,道:“爹,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過的,鄭家的公子,我在京城就見過的,人很不錯,後來又在蘇州見着了,很是投契。”
譚德遠正對着鄭焞,斜眼看譚定。
之前根本不是這樣提的,之前譚定推托了再去京城的事,說自己離京早,和鄭家沒有聯系,蘇州府的事,也瞞着,一個字都沒有說過,半個時辰前,才讓譚守傳的話,說要大夥兒相看鄭家的公子。
哎呦哎,他知道小兒子膽子大,這也忒大了。
鄭焞捧手,上身微俯,稱呼一聲:“譚爺爺。”
譚德遠坐在位置上不自在,不過按照規矩,他就是坐着受禮的。他是長輩的長輩,他都坐不踏實,後面的人咋辦,因此坐定,撫須連聲道:“好好好。”
已經見過了譚守,越過了,譚定又介紹坐在下首的譚實,笑道:“這是主家。”
鄭焞依然行了拱手禮,道:“恭喜伯父。”
譚實坐着,拘謹的颔首,
好了,這就可以走了。一桌八個人,首席上,除了譚家父子四人,還有譚實原配何氏的兄弟,繼室徐氏的兄弟,這兩位是娘舅,譚實的親家張老爺和女婿張湘,對譚定而言,這些都是拐彎親,不用讓鄭焞正式拜見的,拉着鄭焞,要走了。
何老爺看譚定護着的那樣兒,調侃着笑道:“阿定啊,你打臉了哦。”
就是指對外說,和鄭家沒有關系,原來是要把人招到家裡來,才公布于衆。
譚定呵呵呵的笑笑也不反駁,這種打臉,打十次也願意啊,拉着鄭焞到張湘舅兄弟們的席位上。這一桌是譚庭栖,譚晗,譚诩,譚以觀,譚以善,和裡正家,村長家的一個譚氏子弟。
譚定按着鄭焞先坐下,也就回主席去了。
鄭焞環顧一圈,随和的道:“坐啊。”
譚诩是自在的,就坐了。譚庭栖譚晗自問也和鄭焞相識的,先招呼拘謹的譚以觀,譚以善,裡正家譚輝,村長家譚長照坐下來。
首席裡,譚實說開席,譚德遠第一個用筷子,這邊譚晗拿了一雙公筷,要給鄭焞夾菜。
鄭焞用自己的筷子按住那雙公筷,道:“大哥,不用了。”
鄉裡吃席沒有那麼講究的,也用不來,首席上的長輩們,也是一人一雙筷子。
“哦?”譚晗也有頑皮的時候,笑道:“你現在還沒有定給我家,是貴客呢。”
話是這樣說,公筷轉過來,是不用了,用自己的筷子給鄭焞夾了菜,譚庭栖給鄭焞斟了酒。
冬天啊,米糧入倉,反正也沒有什麼大事了,宴請很多,赴席的人也很多,正廳裡擺了五桌男席,大家先悶三杯酒,因為貴客降臨的不自在,也漸漸散開了,像有一桌,是譚實茶葉生意上往來的人,紛紛來向他敬酒,恭喜他得了外孫,也有恭喜他得了外孫女的。
鄭焞靠近譚庭栖道:“伯父是得了龍鳳胎嗎?”
譚庭栖忍笑道:“是小外甥女,因為是頭一個,大家才渾說的。”
鄭焞一直在觀察首席的情況,漸漸明白了譚晗說他‘還是貴客’的意思。
首席裡,身為譚實的女婿,張湘,坐在那裡,要服侍長輩的。要給自己爹,媳婦的爹爹叔伯和娘舅們添酒,席面是邊吃邊上菜,上菜的人是譚家的媳婦們,張湘要負責接菜和擺盤。
鄭焞暗想,張湘都抱不動自己的媳婦兒,他以後是不會輸給張湘啊。
譚以明之妻張氏,譚以觀之妻小吳氏,一人端一大湯盆的鹵肉,一人端了一蒸籠的紅字饅頭。
譚庭栖上前接過,輕聲道:“嫂子們受累了。”本來這種場合,還有他媳婦程氏,因為懷孕,倒不用她了。
張氏和小吳氏笑一笑,鄉裡人家就是這樣的。她們還是富裕人家,飯菜有下人做,盛好了放在正廳外的條案上,她們才上手端的。她們七八個媳婦排着呢,那邊也開了兩張席吃飯的,得空端個菜罷了。要是清貧之家,媳婦兒在廚房廳堂兩邊忙碌,得空吃一口而已。她們是要觀看鄭焞,才端菜這樣勤快的啊!
哈哈哈!
張氏眼睛看着鄭焞,輕聲與譚庭栖道:“不夠吃要說啊,都有添的。”
席上的吃食,好多都有定數的,比如現在的紅字饅頭,後面要上的楊梅馃,都是一人一個,這一桌二十左右的男人們,能吃的。
譚晗也不客氣,道:“嫂子,添幾個碟子來。”之前上了白灼大蝦和紅燒排骨,吃了些殘渣,平時無所謂的,現在要收拾一下。
小吳氏搶着道:“我去拿。”
大家肚子裡墊了酒水,上了頭越發無忌,隔壁行令很熱鬧了,耕種之家玩不來文雅的,就是拇戰,即劃拳。
這裡還是安靜啊,譚庭栖對鄭焞道:“鄭公子,會不會劃拳?”
“會啊!”
不會也看會了,何況他會的,鄭焞撸起袖子,露出兩隻手臂,白的發光。
最簡單的劃拳,就是兩人嘴上同時喊着含有數字的,或三字或四字的吉利話,手上比出數字,比出的數字正好是對方說的,就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