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鄭焞又窩在譚定的書房,陪着譚定設計家具式樣。
後世有研究這個時期的家具特色,用十六品概述,曰:簡練、淳樸、厚拙、凝重、雄偉、圓渾、沉穆、濃華、文绮、妍秀、勁挺、柔婉、空靈、玲珑、典雅、清新。
這個時代,是家具曆上的一個巅峰,可以用任何優雅之詞,加諸在這一時期的家具上。
時光如梭,千年以後,流存于世的家具,沉澱了一種悠久的曆史厚重感和文化縱深感,莊嚴,肅穆,優美和典雅的藝術形式,蘊藏着極度震懾的完美,有着令人窒息的強烈的美學張力。它精煉雅緻,從細微處透出無與倫比的藝術魅力。
譚定沉浸在這樣的設計中,也是遠離了俗世的浮躁喧嚣,置身在詩情畫意的意境中,悠然自得,澹泊甯靜。
前期譚定已有了思量,現在全套家具在他的書房,在他的桌案上定稿,譚定想象成品的摸樣,先題詩一首,道:“空山寂靜老夫閑,伴鳥随雲往複還,家醞滿瓶書滿架,半移生計入香山。”
譚定揮毫完畢,把稿子按照他習慣的順序收起來,鄭焞靜靜的站在一旁。
譚慕妍吐槽過的,鄭焞來找她,他們并不能在一起,鄭焞是來和她的父兄相處的,要讓她的父兄看見他的性情和人品,滿意他,喜歡他,才考慮把女兒許配給他。
譚定收着稿子,道:“赫晞,拘了你半日,無趣了吧?”
“伯父,沒有呀,以前我沒有留心這些,現在想着日後成家的時候,起居用器按照自己的心意打造,也是一種趣意。”鄭焞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的表哥,就是樂陵郡王,他很喜歡這些事情,從建築營造到木器制作,無一不用心,且技巧娴熟了。以前倒是不理解他為什麼喜歡,現在也試着理解他。”
這裡隻有譚定和鄭焞兩個人,譚定是标準的讀書人,若沒有腿傷,必然考舉,因此就有人臣對君主的勸誡之心,道:“此可怡情養性,偶爾為之,疏松一下筋骨,也無妨。郡王殿下或擔社稷之重,萬不可沉溺此一小技小道啊。”
鄭焞很少管人閑事,也頗為無奈的,樂陵郡王趙栎,對木匠活已經到了癡迷的程度,從配料到上漆,他都可以親自操作,他在這種事情上,天賦極佳,最近親手造了一座沉香假山,上面的池台林館悉具,燈屏,香幾,雕琢細緻,令許多工匠都望塵莫及的程度了。他這個天賦,興趣和花在這上頭的心思,要是轉到為君之道上,那就好了。
鄭焞現在已經把譚定做嶽父看了,道:“曆代君主,無不廣封宗室以固其一家之統,漢高唐宗,概莫如此。但是本朝立國,陛下革除了前朝的宗室,還田于民,并沒有加封宗室。”
譚定慨然道:“陛下氣吞山河,隻這一條,就可稱為明君了。”
鄭焞是直話直說了,無奈的道:“偏偏皇室子息不多,這也導緻了皇室的衰弱。陛下年邁,皇太孫殿下輔政,說是力不從心,也讓樂陵參與政事了,讓他把精力,放在修習權術上。”
顯然,趙栎并沒有做得很好。
抛開皇室和鄭家幾代的姻親關系,皇家近親也是無人,才倚重鄭家。譚定慎之又慎的措辭,道:“赫晞,我的女兒若能有幸,進了你家門,兩邊至尊顯貴之地,她德薄能鮮,還望你悉心教導了。”
“伯父放心,我的家人很好相處的……”這樣的話語,譚定一個外人怎能信,鄭焞随即又笑道,道:“有我在,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譚定立刻莊重的說道:“你的話,我記下了。”
兩位各得了好話,喜笑的出了屋。
飯桌上,譚定的喜色還是不減,頻頻斟酒,與鄭焞碰杯。
田桐拿過酒壺,來倒酒,隻倒五分滿,勸道:“相公,少高興些,等會兒去老宅一趟。”
三房分家的,本來也沒晨昏定省的規矩,不用每日問安的,譚定便問道:“老宅有什麼事嗎?”
田桐緩緩的道:“月秋她夫婿,在外面有了個人,前些日子被月秋知道了,她夫婿不說收斂,還說想納到家裡來。月秋這次回來,和大哥大嫂說了這件事情,雖然大哥大嫂呵斥了女婿,公公婆婆也知道了,難免生一場氣,你去看看。”
沒有借譚定的勢,要壓許汝安的意思。譚月秋嫁的早,那時候三房并居,譚實和譚定沒有大發迹,小一輩沒有成材,長女嫁得早,嫁的虧,門當戶對起來,沒有譚晚照嫁得好呢,許汝安的根基就那樣,譚守父子就彈壓下去了,隻是譚德遠何氏也生氣了,譚定要安慰父母,以盡孝心。
譚定摁着酒杯道:“一定是汝安結識的那幾個皖江新安的商人,把他帶壞了。他那幾個狐朋狗友,我早說了,沒一個好,借着經商的名義,常年不着家,身邊就有人的,又鼓吹老家的媳婦賢惠大度。汝安三十了吧,竟是這樣不自守,被人一挑唆就成了。”
田桐倒是疑惑,譚定怎麼一味推責旁人,道:“也是月秋她夫婿自己想折騰折騰了,才有這樣的想頭。”
譚诩聽過這件事,笑道:“大姐河東獅吼一吼,大姐夫已經不敢了。”
譚定沉沉的看譚诩一眼,道:“那是,我們雅溪女人不是新安女人那樣好性兒,想花花腸子,想得美。”
譚晗看譚定的臉色,夾菜的手一頓,笑道:“爹,你可不要這樣說啊,都說江南的女子,柔如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