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第一次應差,慎重的,道:“幾處地方紅腫了,畫軸就是棍子,棍子打出來的傷口外表不見破損的,但傷在内裡,要用藥酒揉開,疏散開來就好了。”
鄭焞悶在枕上,道:“沒有那麼嚴重。”
兩邊聽着說法不一,鄭熒熒也不回避了,走過來看了,隻見鄭焞瑩潤如白玉的背肌上一條條紅痕,他就是皮膚太白,上面留點痕迹就明顯的,鄭熒熒看不出輕重的,隻聽大夫的,道:“趕快上藥。”
若鄭焞是傷在前面他看得見的地方,鄭熒熒就不看了,他傷在後面自己看不見,鄭熒熒既然過來了,就不回避了,幫他盯着。
大夫早有準備,在藥箱裡拿出一個海碗,一盞燈燭,海碗倒滿藥酒,燈燭點上,雙手在藥酒裡一浸,在火上一觸,雙掌燃燒起來,又被大夫利落的揮滅了手火。
大夫的手懸空在鄭焞背部的上方,先提醒道:“公子,有些疼痛,請忍耐片刻。”
鄭焞把臉捂着,隻道:“快點。”他剛和姐姐話說起個開頭,就被這種事情打斷,他還嫌大夫啰嗦。
大夫下手,手法是很老練的,猛力揉搓,揉搓兩三下,複又把雙掌浸到藥酒裡,過火,再揉搓,動作迅捷,鄭焞人是沒有發出聲響,背上的肌膚,傷處肉眼可見的有淤血湧上皮膚表層,變得鮮紅,像刮痧過後的痕迹,在他完好的肌膚上,分外刺目。
鄭焞捂着臉看不見表情,鄭熒熒倒是心疼壞了。
很快就柔散開了,大夫收了東西,說這一片三四日能褪下去,若是難受了,不能抓撓,可以冰敷緩緩,又說再開一張活血化瘀的方子來,先下去了。
鄭焞自己在穿衣裳,他是尋常,鄭熒熒歎道:“怎麼樣,撞到南牆了吧。”
鄭焞背着鄭熒熒,幽暗的眼眸陷入靜水深流中,道:“若是能依了我,挨多少打都可以,給我留條命就成。”
鄭熒熒轉到鄭焞的面前去,看着他輕輕吐息,道:“真的那麼喜歡嗎?”
鄭焞斂眉。
他七歲開始,和樂陵郡王放一塊兒讀書的,那些大學士,翰林來教導他們,反複的教導他們一件事:克制。他們一出生,就坐在終點上,鄭家已經是赫赫揚揚,權貴外戚集一體,進無可進之家,天下的土地,财貨,人口,沒有幾樣是拿不到的,欲望無人可以節制,隻能自己克制。
克制自己,奉行忠孝仁義,行事不越法度,合乎人情。
鄭焞自省,他也做得很好的,現在隻是希望譚慕妍有一個合适的身份陪在他身邊,又不過分,他是真的真的 ,非常喜歡她。不過他也有分寸,他的家人都陪伴他十幾年了,他不能有了譚慕妍,倒把他的家人們推到一射之地。
他要表白對譚慕妍的心意,但是又不能一味兒轟轟烈烈的,失了克制,犯了忌諱,因此熾熱之情稍熄,道:“本來也沒有很喜歡,她離開京城我都知道的,隻她走了以後,時間一久,我就空空落落的,一日比一日,越發想念她。我知道,若我不去找她,我和她,此生再沒有相見之日,這樣一想就遏制不住了,我去南邊,七分心意,當然是看望先生,三分心思,我也想再看看她,我本來想,抽空去雅溪見她,結果緣分若此,她也随父在蘇州城,偏又是遇到了,我們就又處了處,處得挺好的。後來是沈菁與她發生了口角,說我身染怪病,病重難醫,要病死了,誤會大發了。恰好當時,我離開蘇州府了,她一時尋不到我,焦灼着一顆心走的,還不知道怎麼樣的傷心呢,我就是去解開這個誤會,才去雅溪的,然後感情嘛,烈酒澆火,火苗一下子就竄上去了。她家挺好的,本分人家,耕讀之家,她的摸樣性情兒,我很喜歡,這就好了嘛!”
鄭焞這樣細細的把心路曆程說一遍,就是指着鄭熒熒轉述給父母聽的,他先軟和語氣,低頭認錯,道:“剛才在父母面前,是我話沒有說好,我錯了,我錯啦。他們大概還沒有氣消,我若再去說,恐惹他們不快,你幫我去說說情,我一定好好謝你。”
有些事情,本來就不能雙方對狙的,魯陽公主和鄭可賢面對鄭焞的擅自主張,已經有情緒了,鄭焞這自削了不知多少分的感情,他姐姐涉世不深,不入情場,糊弄一下就糊弄一下了,讓姐姐轉告父母,可以讓父母耐心的聽下去,大家有個台階下,後面他再去說說。
“姐姐,好嗎?”鄭焞眨巴眨巴眼睛,忽閃忽閃的,道:“把這件事情托給你了,可以嗎?拜托了!”
鄭熒熒不是傻的,知道這就是鄭焞教她的一套說辭,她可以辦,也不能白效力,笑道:“你依我一件事,我就按着你的意思說。”
鄭焞已經歡喜起來了,道:“不說一件,十件也答應你。”
“十件嘛,我都覺得自己過分了,就一件。”鄭熒熒以欣賞的姿态看着她弟弟,目光閃亮,道:“你打扮起來,讓我畫一張仕女圖。”
鄭焞緊閉了雙目,垂死掙紮,道:“能換個别的不?”
鄭熒熒固執,道:“就要這個。”
鄭焞急着讓父母點頭的,道:“你下午就去幫我說情。”
鄭熒熒點點他,應承道:“好!”
鄭焞視死如歸,也道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