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穹灰蒙,譚慕妍在回家的半路,一場大雪就落下了。
披着大紅的鬥篷經過前廳的茶室,譚定正在待客,聽到聲音,譚慕妍也辨出來的,是譚定的好友李應。
譚定張口,向李應借錢了,當天李應說,那筆錢要籌措一番,今日有了,便給譚定送過來了,這種事情譚慕妍就不知道了,經過了茶室,到了父母居所,田桐不在,去隔壁看譚晚秋母女去了,門口的條案上放了一個很大的錦盒,錦盒不是全新的,譚慕妍随手打開了,是之前譚定放在茶室用的一套茶具,譚定很喜歡的,全套茶具現在缺了公道杯。
“是摔了?”譚慕妍指着該放公道杯的缺口,問屋裡趁着男女主人不在,來勤打掃的仆婦。
這位仆婦是家裡使喚多年了,才能來收拾男女主人的内帷,也是心腹了,手上拿着濕帕子,可惜的道:“老爺失手跌了,太太愛惜東西,使人送去鋪子,看看能不能補一件回來,剛剛帶回來,說沒得補呢。”
實情并不是譚定失手跌了,是譚定在氣憤之下,砸的。
在譚慕妍去黃田鎮之後,族裡一個喜歡居中調停的人,也算德高望重,和譚定有些交情的人,帶了一個人過來。
是燥塘村的譚丘。
就是譚慕妍不嫁去盧家,譚丘把女兒嫁去盧家的那位譚丘,這件事情,譚丘是貪圖盧家給的聘禮,以及和福輿堂盧家結親以後生意上帶來的便利了,這件事情,也是打譚定的臉了,因此譚丘特意趁了一個譚慕妍不在的日子,為這件事情賠罪來了。
那個譚丘,之前譚定在中信堂總堂,照過面的,之前臉面光,如今有孫子,留了一把胡子,譚定一時沒有看出來,看着中間人的面兒,就被他進來了。
譚丘來賠罪,自是把他家,家計的艱難先說了說,又提到他嫁去盧家的女兒,說盧家對着他們家,是上好的人家了,就算沒有了男人,女兒在盧家也能過好日子的,盧家也說了會過繼嗣子,有了孩子,女人沒了男人,還可以清清靜靜的過日子,說他不是隻貪圖财貨,也是為女兒着想的呢,然後說着說着就痛哭流涕了,說女兒生了病,已經治了兩月,不見好轉還在惡化,而且這個病啊,是因為和盧家子,合房才落下了。
言外之意啊,你的女兒不嫁過去,我的女兒嫁過去,是我的女兒幫你的女兒擋了災,等再過個把月,我的女兒在盧家病死了,世人就更加知道譚定的選擇是何其正确的了。
就是看在這種反襯的份上,來請求譚定的理解和諒解。
譚定當場就怒了,他自問見過不少人醜惡的嘴臉了,也是第一次見識這樣厚顔無恥的,怒得砸碎了公道杯,把人攆出去了。
這件事情,自然傳不到譚慕妍的耳朵裡,譚慕妍合上錦盒,就上樓去了。
這邊譚定李應,哥倆兒好好的走出茶室,李應還有後半句話在說:“……若弟妹也同意了,我把孩子送過來先住幾天,你們有不滿意的,盡管回了我就是了。”
譚定也是熱切,道:“不用和女人商量了,我做主了,明兒你就把孩子送過來,事不成,我也不會讓孩子白跑一趟的。”
明兒,譚慕妍就發現家裡多了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孩子,穿着青色的小襖,頭上戴着絹花,圓圓的臉盤子,大大的眼珠子,小巧的鼻子和嘴巴,是有幾分好摸樣啦,舉止有些謹小慎微了,吃飯的時候,在一旁端菜盛飯舀湯,譚慕妍還以為是給她挑選的丫鬟,并不是。
飯後,譚定到譚诩的屋裡,譚诩趁着剛吃過飯,身體暖暖的,雙手溫溫的,在提筆寫字了,見到譚定過來了,把今天先寫好的字,捧給他過目。
譚定也拿筆,把寫得不好的字劃去了,再和譚诩說,這個字是哪裡沒有寫好,指點着譚诩,把他今日份的字寫了,父子兩人,才坐下來叙話。
先說譚晗,譚定笑道:“晗兒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想必呂家很中意他,一再留他,他也是中意了呂家的姑娘,才留在那裡。”
“嗯……”譚诩知道譚定沒有把話說完,安靜的坐着,神色柔和,帶着家有喜事的歡喜。
譚定看譚诩這樣娴靜的摸樣,心情更加複雜,道:“我們在蘇州府的時候,周二老爺有意許予愛女,我想過了,你和晗兒是一樣的年紀,你的事情也不能耽誤,是周二老爺的次女,是庶出,也是自小養在嫡母身邊的,教養很好的,聘入家門,如何?”
譚诩的表情緩緩破裂,眉頭深蹙,排斥之意是呼之欲出的,但是他也沒有過分自謙,而是犀利的說道:“周二老爺不是看中了我這個人,才有此打算,我不要這樣的親事,爹幫我婉拒了吧。”
“好,這件親事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