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闆龍點燈,三丈高的燈山,不用梯子上,人在下面用竹竿挑着火星,揭開三寸寬的小門往裡面點燈,是紙糊的龍燈啊,這樣點燈,出一點差兒,就燒着了,所以點的這個過程,極具有觀賞性。
秀屏鎮裡的打谷場,人山人海。
譚令馳還小呢,矮矮的一個淹在人群中,往年來看點燈,有大哥抱着他,現在,看看爹看看娘,誰可以抱他啊,這樣想着,他就被抱起來了。
是鄭焞抱他。
譚慕妍牽着鄭焞的右手,立刻攥緊了他。
譚定伸手來接,道:“我來,我來抱吧。”田桐也說令馳太重了,趕快放下來,譚令馳留戀不舍這個抱起來的高度。
鄭焞豎抱着譚令馳,道:“沒事,我用左手,不妨事。”
燈盞一處處點起,繪畫在黑暗中被打上光,明亮奪目。
今年的繪畫,沒有宣傳神佛故事,人倫大禮,古之賢者,而是一幅人面羽身圖,做飛馳奔騰之狀。畫面當然不止是羽人,還有各種神怪、龍虺、天狗,穿插着天花、星宿,在大闆龍的移動中畫面有天旋地轉的錯覺。
今年這個畫是什麼意思呢?很多人看不懂,紛紛問左右。
往大了說,從寓意上來說,羽人即飛仙,這是表達了一種超越生死,遨遊于天地的境界。
往小了說,從繪畫的主張來說,這是“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創作風格的體現。
自然有看得懂的人,讀書的人,參與繪畫創作的人,沒在人群中,把這種思想啊,境界啊,宣揚出去。
熱鬧之後散場,譚家坐了兩輛馬車回村,譚慕妍和鄭焞坐了一輛,在車裡譚慕妍偎依在鄭焞懷裡,問他相信有超越生死的存在嗎?
“相信。”
鄭焞把譚慕妍抱得滿懷,眼神像亘古不變一般的悠久綿長。
譚慕妍轉過臉來,黑而密的睫毛微微顫動,這是譚慕妍第一次動了念,她想,總有一天,她會把自己的全部都告訴鄭焞的。
鄭焞很自然的捧起譚慕妍的臉,手珍惜的愛撫着,目光已經灼燒起來,溫柔而濃膩的吻落下來……
三天鬧元宵很快就過去了,沈菁,謝路,宋驚羽先走,沈菁要先回明州沈家本宅處理一些瑣碎的家事,然後南下廣州府,與父母和兄長團聚一段時間,謝路和宋驚羽回蘇州府,兩撥人一北一東的離開,譚诩沒有來相送,他盡了力擡過了龍燈,村裡許多青壯還起不來呢,他是真爬不起來送客,也默默的回絕了他們。
沈菁心思一慣的深沉,作何感想,他的随從也不會置一詞,謝路和宋驚羽同行的,看着宋驚羽氣悶的樣子,先潇潇灑灑的道:“算了吧,你總看上不是同道的人,這個拒絕了你,你找下一個吧。”
宋驚羽早前在譚诩面前點評蘇州府濫交的人家,他那樣不屑,他就不是那等人,自他對男子動意開始,都是踢到鐵闆,他有貌有才有鈔,但是他看中的人,要麼是筆直的,對男人不感興趣,就比如說一個,鄭焞。
這麼驚豔的人物住在謝家,宋驚羽若不騷動,就不是喜歡男人的男人,鄭焞自小被人糾纏,深惡此事,宋驚羽明白他喜歡女人,且有個譚慕妍出現,他們已經情誼相通,他就不糾纏了。
現在看上譚诩,他料想譚诩是和他一樣的人,隻是為人軟綿又自己做不得主才回避的,宋驚羽可沒有死心呢,也不與謝路傾訴,揚鞭吹着早春的冷風先離開了。
譚定家裡也在準備去呂家的行李了。
田桐拿着給譚晗新做的幾件新衣裳,到譚晗的屋裡,把他原有的好衣裳都翻出來,怎麼搭配衣物,怎麼搭配飾物,在高高興興的琢磨着打扮兒子,譚晗從譚定那邊急着過來,道:“娘,你不去呂家嗎?”
田桐是沒有打算去,她本不是譚晗的生母,這種時候心裡敬着郡王妃,便想回避了,反正給譚晗挑的這個妻族和妻子,是好的,這樣就可以,由譚定出面就可以了,且她的身份,窩在家裡就好了,若去呂家,與呂家的一衆女眷應酬,倒要被她們嚼一頓口舌,她就不去顯眼了,這是兩個真正不去的理由,田桐嘴上道:“鄭公子還在這裡,我得看着你妹妹,而且阿诩身體不好,我要照顧他,令馳過個年性子都野了,我要盯着他讀書,家裡這樣多的事,我就不去了。”
譚晗知道這些話,隻是掩飾的說辭,他不知道第一個理由,卻深知第二個理由,他就是不許旁人看輕了他的母親,因此執意道:“您必須去,呂姑娘說會敬重您的,呂家也一直與我們以禮相待,他家的女眷都來過這裡了,您怎麼能不去,失了禮數。我的婚事,若雙方有一絲心不誠,我這婚事就不結了。”
田桐放下手中的腰帶,對着兒子也是嗔着說話,道:“我為你操了多少心,現在眼見得馬上有兒媳婦了,可以把你丢開手了,你卻來說這些胡話。”
譚晗笑着,固執道:“一起去呂家。”
譚晗這樣的執着,田桐也隻能一起去了。
正月十八煙雨蒙蒙,譚定看着鄭焞和譚慕妍并肩而站,莫名不放心,上了馬車又下來,道:“還是緩兩天再去吧,妍妍要過生辰了。”
譚慕妍是正月二十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