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爺。”
二老爺的心腹管家一見是朱本開門,準确的叫出了他,然後左膝前屈,右腿後彎,左手扶膝,右手下垂,恭敬的朝着門内請了個安,再直起身向朱本揖禮,神色很有幾分耷拉,道:“本該昨個兒就來拜見,隻是家裡多事,太爺又病倒了……”
事兒是真多,老五房要拿下老四房,老四房的人也不會站着被鎖拿了,逃的逃,躲的躲,還有相連的姻親包庇隐匿,甚至動起手來,人都死了好多個。
朱本才不聽這樣賣慘的話,就要關門了,管家才趕緊說正事,掏出一張文書雙手捧着道:“這是章姑娘的身契,還請笑納。”
朱本也等着這張紙,左手拿了這張紙,右手還了一張紙。
管家翻過來一看,乃是一張三千兩銀票,一雙手都燙着了,道:“哎呦哎可使不得,我家老爺誠心孝敬的,如何使得。”
朱本不語,又要關門了。
管家堵着門闆說道:“朱爺,還有呢。”
管家身後站着四個仆婦擡着兩口大箱子。管家道:“章姑娘一些衣裳首飾和慣用的舊物,我命仆婦收拾了……”
“等着。”
這一等就要好一會兒,鄭焞和譚慕妍正在用膳,等泡上了茶,朱本才進屋交了身契,說了這件事。
章室奴看到自己的身契,呼吸都停止了,又聽李家的人要送她東西,人都緊張了,第一次觀察鄭焞的反應。
鄭焞拿了王士性的文章來看,沒什麼反應。
公主府有風兮閣,養了一班戲樂伶人,裡面的人有一部分是魯陽公主立府的時候内廷所撥,一部分有人送,也有買來的,以侍奉魯陽公主為要。
這就好比外間的男子會聘幾個清客相公放在家裡幫閑湊趣,多用幾個技藝有所長的女婢而已。他的母親是這樣,他的妻子也可以這樣。
譚慕妍收了身契,道:“東西收下吧。”
章室奴的東西,有些會是貼身的衣裳用慣的舊物,她人來了那些東西丢在李家,于她而言不太體面,還是要收下的。
管家看着東西擡進去了,又賠笑道:“我家老爺準備了一處幹淨的院子,若不嫌棄……”
“不必。”
朱本一向的沉默寡言,真的關門了。
管家歎口氣,坐牛車往回走半道遇到了從廣甯而來的李平梧。他是甯遠伯的第七子,是甯遠伯六十歲上有的兒子,如今二十出頭,年青輩分高,去年進過京,也是李家子弟中的俊傑了,管家見了他如遇了救星,滾下牛車向李平梧哭求,道:“梧七老爺,四房不知道被哪個仇家坑慘了。”
一家十三口被滅的事,李家也追溯到了。
管家道:“真是喪了良心,他家祖輩是家裡的奴才,放他們出去也不是把他們丢出去不管,給他們置了地張羅了營生,不知得了哪個仇家的好處,家裡都被翻過了……哎,柄大老爺前兒是有放出話去,想買幾個好人放在家裡,承哥兒媳婦娘家人若是來鐵嶺,也好招待不是嗎?”
甯遠伯曾孫李承訓,他媳婦就是鄧芄兒,娘家人這一回來的就是鄧緘。
鄧芄兒懷孕,鄧家就提過要求,第一胎若是男孩兒,李家要立刻取名上族譜,這樣……從深遠了打算,這個孩子若是不幸夭折,鄧芄兒若是此生不幸,往後再無子息,這個兒子的存在也抹殺不去了。
将來分房還是過繼,這個孩子都占個名頭,也是讓這個孩子得享祭祀。
本來剛出生的孩子不會這樣做,像譚慕妍生下長子滿周歲了,娘家父親也隻能在過年的時候問一問是否取名,什麼時候取名,還問不到鄭家的族譜。
孩子羸弱夭折率太高了,動辄上族譜也是攪擾了先祖的魂靈,為一個弱小的孩子是不孝,但是誰讓這個孩子的母家強勢呢,國公府的貴女豈是那麼好消受的。
鄧緘來鐵嶺就是敦促這件事。
他來了,四房五房好吃好喝好睡的招待,每晚的暖腳婢都是新鮮的。
所以前天鄧緘就從蓮花湖跑了,真是,李家的婢女是怎麼來的?當天是一場官司,把李家翻過來,這樣的官司會有多少?
不過幾個庸脂俗粉卻惹了腥,鄧緘都晦氣,趕緊跑了。
“李平柄意圖強占民婦,這樣的事情他做多了,與我們鄧家有何相幹。”一個雄渾的聲音從李平梧的旁邊傳來。
李平梧也看不上老五房的做派,道:“這是鄧家三爺。”
代國公第三子,鄧定方。
管家看看人,他和李平梧說話這個人就馭馬避到一邊去了,他以為是李家子弟,李家子弟是太多了,有老五房還有新五房呢他認不全。
管家又是窘迫又是懼怕,揚手扇了自己巴掌。
要拉人做墊背,不是墊背也是陪綁,在人面前就這樣攀扯,可不就要挨打嘛。
鄧定方端方一張冷臉,冷厲非常。
管家接着自打嘴巴,幾個巴掌下來打得滿嘴是血。
李平梧的馬蹄踏動,道:“不要被他耽誤了功夫,我的事要緊。”
鄧定方颔首。
李平梧才過去了。
李平梧可以進那扇門,見到了鄭焞,做負荊請罪之狀。
鄭焞從王士性的文章中挪開視線,看到他。
李平梧在京城三月,他的才能和品行是被認可的,即将進入京營曆練。
“父親教導子侄無方已經來鐵嶺的路上,向郡王請罪,隻是父親年邁抵達這裡還有兩日路程,命我日夜兼程來處置李平柄,他是死罪。”
按照甯遠伯的授命,甯遠伯是命李平梧處死李平柄,提着他的頭來請罪。
“罪首已除,一幹人等尚未處置,還有其中的隐情,追查到底。”
鄭焞一直都沒有把被冒犯的情緒宣洩在外,說處置也是疏淡冷漠的語氣,此事牽連其中沾了半點的人全部處死,而且要查就不會隻查冒犯了他的妻子這一件事,老四房不法之舉都會被翻出來,那些又是什麼罪名,怎麼處置。
老四房的事情必然牽連着其他幾房,還有相連的姻親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