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鄭洛以平洮河之變的軍功加封少保,不久給事中張棟,太仆寺丞徐琰等接連上奏彈劾鄭洛,認為他在應對洮河之變中處置失當,請求治其誤國之罪。
這大概是個什麼意思呢?
就是打戰的時候,這些人什麼話也沒有,戰打完以後有了一個還算好的結果,他們站出來說,當年不應該那麼打,應該這麼打。當年那麼打朝廷損失了什麼什麼,如果這麼打完全可以怎麼樣怎麼樣,會比現在的結果好很多,所以鄭洛誤國。
也不知道是誰誤國?
元熙帝自己也打戰的,明白戰局瞬息萬變,敵友強弱易變的道理,沒有最完美的結果,隻是那一下迅速的抉擇,所以沒有問罪與鄭洛。
但是鄭洛聞言,依然告病歸家三年。
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哦,因為一個武将一旦被落實誤國的罪名,僅以身死都是從輕處罰了,一直追究下去可以禍連家小。
元熙帝,他懂軍事掌軍權,可以允許戰功赫赫的武将存在,令他們不至于功高震主。
如果為君者,不懂呢?
如果為君者羸弱,強臣如何立足?
鄭焞從議事的暖閣出來,去了後殿。
他在元熙帝的宮殿有自己的居所,他睡覺去了。
冬日來臨,他就是多覺眼睛一閉就睡過去了,微微側躺着睡姿安詳一動不動,兩個時辰過去了也不動一下,隻是眼睛緩緩的睜開來。
魯陽公主坐在他的床畔。
魯陽公主時常進宮,她進了宮就是伴在元熙帝身邊,元熙帝的身體十年前就要靜養了,那麼送到元熙帝禦前的奏章,誰會是幫着批複呢?
“我昨天就回來了。”
剛睡醒,鄭焞的嗓音有些啞。
“您太忙了,想見您,也是見不到。”
這對母子,足有半年之久沒有見過面了。
“我看了你帶回來的書,王士性這個人學問平平,人也迂腐少教,就是寫的幾篇文章,還算言之有物。”
魯陽公主溫婉的說着話。
當年王士性向皇太孫谏言,谏的就是魯陽公主擅權之事。
也是很犀利了,沒有向元熙帝谏言,而是向皇太孫谏言,因為元熙帝若是無力處理政務應該讓皇太孫來分擔,魯陽公主是擅了皇太孫的權。
皇太孫以離間天家骨肉的罪名将王士性下獄。
鄭焞現在收服了王士性,也算是給魯陽公主收服了人心。
他們母子無論身份怎麼變,他們永遠是母與子,道路上的那些梗阻,他們會為對方清除。
“我遠道回來,給您帶了禮物。”鄭焞好像和以前沒有絲毫改變,拿了一個普通的木盒子打開。
一顆珍珠,晶瑩剔透,圓潤光澤。
其品質比皇後朝冠上的珍珠還要好呢,因為夠大,就是這樣一顆太大了,隻得這麼一顆。
魯陽公主兩指端起這顆珍珠,笑道:“我做一支钗,東阿冊封之日戴。”
距東阿冊封的日子還有五天,鄭焞為女性之間互相炫耀的心情而感慨。
就是炫耀。
他的母親和少女一樣,權力是保持年輕最好的良方,他的母親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地都要做最尊貴耀眼的女人。
“怎麼了?你說我做長輩的,和小輩計較?”
魯陽公主作為得寵幾十年的公主,丈夫和兒子都是要遷就她的。
鄭焞道:“我什麼話也沒有說。”
魯陽公主坐在床畔,碩大的珍珠握于掌心,道:“我是老了,盛年不在。但是我的位置不會輕易交割,咱麼家就這麼幾個人,我陪你們練練,也是對你們的曆練。”
“别把我算進去,我睡覺了。”
鄭焞轉個身,把眼睛閉上了。
魯陽公主轉動着珍珠,帶着笑意的眼睛沒有變化。
她也有得感慨啊,她們趙家人稱霸的雄心,沒有長在兒子身上,淨長在了女兒身上。
在寂靜大家都已經入睡的深夜,東阿公主在夢中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冊封儀,正式冊封為公主,繼而點選驸馬,在臣民們的俯首中,她離開内廷,得以開府。
多好啊!
很好啊!
從此她就自成一股勢力登上了政治的舞台。
東阿公主,她可不是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可愛單純。
或者說,她的可愛單純是為了成全長輩們養孩子的心情,實則東阿公主也在展望着她的政治生涯。
皇太孫願意把權力與魯陽公主分享,因為他們是姐弟。
東阿公主想着她的一生也會輔助哥哥趙栎。
皇室婚姻對于公主自身來說,是她從孩子走向成年世界的必經之路,皇室婚姻的本質,也是對權力結構的一次整合與兼并,是公主滋生而長的羽翼。
鄭家已經尚了一次公主,再尚公主,東阿自己都不甘,因為鄭家已經是魯陽公主的勢力,她的婚姻價值就被浪費掉了,同為公主至尊,她不願意做公主的兒媳,永永遠遠的被魯陽公主壓一頭。
十年之後吧,或者二十年也不晚,東阿公主在夢中籌算,她會成為繼魯陽公主之後,第二位掌權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