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的相處下來,楚君就已經知道她們三個人顯然都不是能夠對自己的專業随便的人。大家都是奔着最好的去的,沒有人滿足于現狀。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有什麼擔憂,朝着更好去便是。
練習室的燈光是冷白色的,一束束的光灑下來,能把每滴汗水都照得晶瑩。
沈時對這個練習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許多年前,這裡曾他的錄音棚,他在這裡錄制了他的第一首歌,也寫下了屬于他夢想的開始。
現在,楚君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句一句地教着楚君。
從他的角度看,楚君低着頭,偶有不對勁的地方就會看見她皺起眉頭。她的側顔也很好看,很幹淨,眼神有光。
當記憶中的已經逐漸模糊輪在自己眼前慢慢變得又清晰起來,沈時覺得,上天還是偏愛他的。
此時的楚君正對着歌詞發愁,當然也沒注意到沈時的目光。
唱歌與唱戲雖隻有一字之差,但變起來可算不上容易。從咬字到氣息再到個人的習慣,楚君一點一點的地反複打磨。
“我們一起再來一遍?”
“好!”
“可以。”
終于,兩小時後,在三個人不斷地改進下,得到了令她們都滿意的成果。
“這幾遍已經很好了。”
“對,演出前再彩排一次應該就沒問題了。”
楚君和何青青兩個人大汗淋漓地對坐着。
短短半天的時間,雖說不長。但兩人也從互稱老師的地步到了可以直接喊名字。
“你什麼時候開始學的昆曲?”
“八歲多,八歲半。“
楚君沒有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這個時間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時間之一。
三年級開學的第一個周末,楚君的奶奶帶着她去看了人生的第一場昆曲。
她還記得,那是個大夏天,自己被天氣熱得吵着要回家。
直到好戲開始、演員登場,華麗的服裝、不一樣的妝容,楚君立刻就愛上了它。
不是因為它的曲調婉轉動聽,也不是因為它的故事引人入勝。就是最表面的東西——好看,讓楚君開始了她的戲曲生涯。
“那和我差不多,我是八歲左右決定要走舞蹈這條路的。”
何青青用手撐在身後,卸下了一身的疲憊,完全放松着自己與楚君聊着天。
“今天,感覺又回到了練功房。”
楚君看着旁白的大鏡子,真的和劇團裡的很像。
這麼大的一面鏡子,明晃晃的映着每個人的模樣。
上學時還總是覺得這塊鏡子太大了,自己偷的懶總能被老師一覽無餘。但現在才覺得,它有點小了,裝不滿所有人的夢想,總有人在離開,也總有人在拼命擠到這塊鏡子裡來。
戲曲這條路實在是艱難,楚君上藝校時一個班26個人,畢業時22個人,到了現在,也隻有3個人還站在舞台上。
何青青也看向了那占據了整面牆的大鏡子。
“嗯,和我們舞團裡的鏡子也很像。”
其實不一樣的地方有很多,舞團裡的鏡子的右下角有兩道裂痕。說了很多次的明天就修也依舊沒有修好。舞團裡的燈光是昏黃色的,鏡子裡的大家都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但當我們覺得一件東西相似的時候,可能這件東西本身的樣子到底是怎樣的并不重要,重要的隻是它背後的故事。
楚君注意到了何青青的表情,眼神看着鏡子,久久沒有挪動,似乎在回憶着什麼。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何青青又搖了搖頭。
擡頭時正好看見楚君在看着她。
楚君正在想那些說何青青已經從舞團離職的帖子,她是持有懷疑态度的。但剛才何青青明顯低落的神情似乎在一點點佐證那些帖子的真實性。
空氣安靜了下來,何青青也大概能猜出楚君在看着自己想什麼。
“所有事都是有得必有失,沒什麼大事,過幾天微博就會發我離職的公告。”
“其實隻要是自己選擇的就是好的。”
楚君也搞不清楚何青青到底是對此是什麼态度,隻能選擇比較中和的話說。但在她剛才那一會兒的時間裡。楚君确定,何青青是對舞團有感情的。但感情究竟有多深,又為什麼要離職,就不是她能夠知道的事情了。
何青青當然知道楚君說這句話是在安慰自己,但在她的意識裡,自己早就過了該被别人安慰的年齡了。
隻有覺得自己做錯的人才會認為自己該被安慰,而她所作的每個決定都是自己做出的,不可能是錯的。隻是,可能會有些遺憾罷了。
“總會有些事情會有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