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完,便跟着阿爺一塊去趕集。
雲水村的大集跟着農曆幾個大節,春節、端午、中秋。小攤從集市裡頭擺到外面街上,一個挨着一個,高聲吆喝招攬顧客,裝袋、打稱、抹零頭,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客人來一波又一波,老闆的嗓子喊冒煙,招呼着續上新鮮的貨件。
明黃的柚子堆成小山,刀劃開薄皮,柚香滿街;圓滾滾的橙子從藍色的框中滾出來,調皮地跳到路人的腳上;為證明新鮮可以放心入肚的魚蝦,在水缸中生龍活虎遊着;雞鴨鵝光溜溜躺在砧闆上,老闆推薦着怎樣烹饪能嘗得最鮮美……
江韫北第一次見這種大場面,腳步一時邁不開。嶽清卓被人群拱到前面,艱難停下來吼他跟上,他才回過神來。
按俗中秋要祭神,阿爺買完祭拜用品,開始給他們買要吃的食物。
江韫北來者不拒,問什麼要什麼,大有把整個市集買下的豪橫。兩個小時的采買,四人手中挂滿袋子,好不容易擠出去,滿頭大汗。
想起還沒給徐澄月買生日禮物,他把東西分給方之斂和嶽清卓,準備再溜達一圈。
方之斂和嶽清卓早早就準備好了,這是江韫北還沒回來之前,他們三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想起這人之前送禮物的情形,方之斂不放心地叮囑:“這次好好送,話少說點。”
江韫北擺擺手,嫌他瞎操心。
以往在城裡上學,幾個處得比較好的朋友生日,江韫北也會送送禮物,不過都是男生,愛好又相似,沒怎麼花心思。這回把市集和幾家店逛了一圈,沒找到合适的,倒是把肚子逛餓了。
他買了一小袋炸蝦丸墊肚子,站在琳琅滿目的小攤前,忽而想起昨天阿爺說的,靈光一閃,知道給女霸王買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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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爸接完女兒,父女倆一塊去縣醫院接下班的徐媽,一家三口再去市裡訂蛋糕。往年都是在鎮上面包店訂的,樣式普通,面包胚塗上厚奶油,外圈畫上幾條五顔六色的線和一隻不太像羊的羊。
去年嶽清卓過生日,常年在外工作的嶽冬難得趕上女兒生日,為作補償,特地買了個精緻的蛋糕,徐澄月對上面那隻立體可愛的羊和入口即化的奶油念念不忘,徐爸大手一揮,滿足女兒的心願。
得知安排的徐澄月激動地跳起來,腦袋砸到車頂,被母親笑話。
“真的訂清卓那個嗎?”
徐爸比女兒還高興:“這還能有假?”
徐媽也附和:“我看過他們的配料表,用料很健康,吃着也放心。”
紅燈空檔,徐澄月撲上去抱住父親的脖子,激動大嚎:“謝謝老徐!”
并未在意女兒沒大沒小的稱呼,徐爸笑得開懷。
蛋糕店在市中心,裝潢比小鎮上的高出許多個檔次,連玻璃櫃裡的蛋糕模型都做得逼真。徐澄月被父母帶着,和店員描述自己想要一個什麼樣的蛋糕,父母沒有做引導或阻攔,任由女兒發揮想象。等她興緻淋漓說完,徐爸才扒扒腦門,抱歉地問:“能做嗎?”
店員也沒有不耐煩,仔細記下要求,“可以的,您明天下午過來取。”
難得得閑來市裡,徐爸帶着娘倆四處逛了逛。隻是這街逛得比開車累,一個小時下來,他的腰已經受不住了。但前頭母女倆興緻正高,在互相給對方挑衣裳,他笑着捶了捶腰,覺得都值。
貼牆站了一會,女兒招手讓他過去,拎着一條白裙子,問好看嗎?
徐爸望向妻子,誇道:“你媽媽眼光自然沒得挑,我女兒長得也不賴,穿上肯定好看。”一句話誇了兩人,徐媽嗔他一眼,調侃他哄人的技能倒是日漸熟練。
徐爸拿着裙子去結賬,煞有其事道:“日常誇獎有利于促進家庭和諧。”
徐媽還想給自家婆婆買套秋裝,三人逛去另一家女裝店。父母在讨論款式和舒适度,徐澄月沒有參與,拿着店裡的魔方,百無聊賴坐在沙發上玩。
忽而傳來一陣鋼琴曲,彈的是小星星,徐澄月擡頭望去,對面樂器店的鋼琴前,一個男孩正忘我地演奏。旁邊站着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兒,聽到熟悉的曲子,高興地手舞足蹈。
一曲畢,男孩把小孩抱起,捉住他的手在琴鍵上按,小孩更歡樂了。過一會,穿着制服的女士拿着一沓紙,将小孩和他父母迎去後邊。男孩坐回鋼琴前,繼續彈奏。這回的曲子徐澄月沒聽過,但以她有限的鑒賞水平,她覺得男孩彈得是她能想象的最好。
“澄澄也想學鋼琴?”結完賬的徐爸過來喊她,就見她望着對面的樂器發呆。
徐澄月搖頭,她覺得她的雙手駕馭不了那些黑白鍵。她将魔方放回原處,男孩正巧轉過頭來,她揪住父親的袖子,激動地問:“爸爸,你覺不覺得他長得好像一個人?”
徐爸偷偷瞄幾眼,搖頭。
“櫻桃小丸子啊!”
徐爸一愣,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女兒:櫻桃小丸子是女的!
一家人在外面吃過晚飯才回家。
徐澄月興高采烈拿出父母挑的秋裝給阿嬷看,卻被她當頭一盆冷水倒下。
“花什麼錢?又不是沒衣服穿,淨知道買買買。”
徐澄月手縮回去,一時無措。
徐媽上前來,耐心解釋:“前兩天收拾秋裝,看見您那幾身穿太久都變形了,也起了很多球,衣服嘛,也不是天天買,穿得舒服要緊,您去試試合不合身。”
人到底是細心,阿嬷沒了挑刺的由頭,别扭地拿過衣服去試。
徐媽照舊安慰女兒,阿嬷隻是節省慣了,不是故意那樣說,也不是針對她。
徐澄月笑着點頭,讓媽媽放心。
過了會,阿嬷換出來,穿上新裝,人也有了新心情,忘記幾分鐘前鬧的口角,轉起圈問母女倆穿得好看嗎?
知曉她心情好,徐澄月湊上去一頓猛誇,哄得人笑不攏嘴。
“行啦,就你會哄人。”阿嬷從新衣兜裡掏出來一個紅包,“喏,明天生日了,長大一歲,懂點事。”
徐澄月沒敢接,擡頭去看媽媽,媽媽笑着點頭,她才敢接下,說:“謝謝阿嬷。”紅包有些暖,像是貼身放了許久,她捏了捏,薄薄一層。
阿嬷鮮少給她準備生日禮物,有時忘記了被阿爺提醒,就是兩三句敷衍的話,有時記得,也隻是把随手買來的物件當作禮物丢給她。這樣鄭重其事,還是頭一回。
她看着她和媽媽難得的和睦相處,把紅包妥帖放進口袋,她不太理解,但她不找媽媽麻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