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急壞了,怕你知道,也怕你傷心,一時頭腦發熱,才買了個新的,對不起。”
徐澄月從不畏懼承認自己的錯誤,也并不覺得先低頭就丢人。錯誤在她,她再怎麼彌補,都是應該的。
說完安靜,眼睛也不離何意霖,像在等待她宣判。
明明是她在認錯道歉,何意霖卻莫名有些羞赧。
這是第一次,她和朋友這樣開誠布公,說這些或許在别人眼裡是無足輕重的事。
今天她們把之前約的去不成的地方通通去了一遍,但沒人提起促成這一天的原因。就好像那些小矛盾從來沒發生過,隻是普通日子一次簡單不過的約會。
但何意霖知道,是不一樣的。
就像牆體出了裂縫,及時修補,牆不會倒。徐澄月在嘗試修補那道縫隙。
從前她也經曆過出現裂縫的友誼,而她與對方的處理方式是聽之任之,一個藏着不說,一個故意搗壞牆皮,最終牆塌了,她們分道揚镳。她沒做過修繕者,不知道這樣的主動要耗費多少心力,但她曾是沉默者,知曉坍塌的痛。
她不想再經曆一次,也知道,她再也不會遇到像徐澄月這樣的朋友,願意走到牆邊,告訴她,到我身後來,我來修,别被砸到。
良久,她終于開口:“其實那天,我說你是我同學,是氣話。”
後來何意霖想,直接說明你和别人走太近忽略我,你弄丢我送的禮物還騙我,我生氣了,能怎麼樣呢?我在乎你,才會有這樣小氣自私的想法,說出來,你重視,願意解決,證明你還将我當朋友,你視若無睹,那是我識人不清,及時斬斷,不再耗費多餘感情,對我也是件好事。
會猶豫,心生不快,但閉口不講,無非是這個年紀的我們,怯于直白表達真實想法,也害怕一示弱,在這段友誼裡就處了下風。
十幾歲時的自尊與面子,堪比三十歲的房子和車子。
但16歲的何意霖,在自尊和朋友之間,選擇了朋友。
“我知道,是我不對,對不起。我那天真的找了好久,找不到,才想出那個笨方法!”
她直搗問題所在,讓何意霖徹底解開心結,“你也知道是笨方法啊!馬大哈!我原諒你啦!帶回我之前送你那條,有鈴铛的。”
“遵命!”
“下次有事情直接和我說,不許再騙我。”
“一定,騙你我是狗!”
兩人相視而笑。
對不起和原諒,讓友情繼續的理由,有時隻需要這兩句。
到雲水村的公車快進站,徐澄月還有話想說,一句過一句,最後隻剩,“我們下周一去吃麻辣燙啊!”
“好啊!”
車快停下,徐澄月掏出零錢,“那我先回去了。”
何意霖突然拉住她,輕輕抱她一下,“澄澄,謝謝你今天能來。”
不敢看着她眼睛說,那太難為情,但想抱她一下是真的。
車開走了,看不見人,隻能瞧見一縷灰色尾氣。等那縷尾氣也消失了,何意霖才往反方向走。走出一段,她猛地一跳,半空中雙腿撲騰幾下,像生物課本上那隻被用作實驗反射功能的青蛙,落回地上,又迎風跑起來。
她此刻的快樂,和風灌滿衣服一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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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喜事精神爽。
和何意霖說開後,徐澄月心情舒坦了,連帶好運氣也來了。
期末考前選拔考試出結果,剛好第五名,雖然無緣後面的比賽,但順利拿到學校的獎金,500,還得來父母額外100的獎勵,金庫裡又添一筆。
因三人選拔賽的優秀成績,又恰逢幾家父母都空閑,周六便約在徐家聚餐,包餃子,擀粉條。
大人忙得腳不沾地,他們幾個竄進竄出,被嫌礙手,連帶烤鴿,一通趕進徐澄月房間。
沒有遊戲機,隻能找飛行棋玩。
徐澄月正巧有道題要問俞麒,便主動退出第一輪。
動能與力學結合的題,有些複雜。俞麒講完,讓她自己整理,一擡頭,就瞧見擺在她書桌最顯眼位置的木雕。上手摸了摸,問:“獎金還沒發,這個和徐叔預支零花錢買的?”
徐澄月在看他寫的步驟,頭也不擡地答:“不是啊,江韫北送的,他以為我沒考好。”
俞麒扭頭,視線正前方就是江韫北。
他剛好赢了遊戲在得瑟,“到家!我赢了!都給我貼!”随後是一陣得意的長笑,被徐澄月吼一嗓子,不太情願地停下。
俞麒笑了笑,眼睛轉回來,落回木雕上,停留許久,想起一些事。
在俞麟身體還沒有如今這樣健康之前,他很早學會觀察父母和他的情緒,清楚什麼時候他應該做出關心。他認為自己足夠細心。
但他有個或許在此刻看來是缺點的習慣——那些關心,幾乎很少以直白的語言或行動展示,他習慣沉默,讓他們以為那是生活的一部分。知不知道和他有關,他覺得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嗎?
此刻在朋友喧鬧中,看着那隻安靜伫立在書桌上的木雕,俞麒第一次在心裡這樣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