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一下子暗下來的,塵土飛揚,能見度極低。
周圍小聲的啜泣聲使得原夏顧不上發抖的身子。
她抿着唇,一言不發地盯着正蹲在地上哄人的林樾。
“林樾哥哥,我好冷,我的腿好疼。”葉佳敏其實沒淋多少雨,但膝蓋的疼痛似乎牽引到了全身,哪哪都不舒服。
男生從小禮貌溫和,待一起長大的妹妹更是,他看了眼漸小的雨勢,鼓勵着:“阿敏,你再忍忍,我馬上帶你去醫務室,我們阿敏一直都是很堅強的。”
“嗯,我能忍住。”葉佳敏擡頭,痛苦的臉上扯出一抹笑意。
如果說蘇亦雲是原夏的騎士,那麼林樾就是葉佳敏的騎士。
“夏夏。”
原夏全身都濕透了,她聽到林樾叫她,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剛剛她目睹了林樾安慰阿敏的全部過程,眼眶熱熱的。
她怕她一擡頭,眼淚會落下來,她隻好用鼻腔發出沉悶的應答。
林樾微不可微地皺了皺眉,他和原夏一起長大,他知道她貫會用可憐博取同情,可是……
她漂亮的白鞋子上全是泥巴。
她低着頭沉默,嬌小的身子細微顫抖着。
雨小了。
猶豫了一會,林樾看了眼葉佳敏隐隐有血絲滲出的膝蓋,他正視原夏說:“夏夏,你在這等一會,我送阿敏去醫務室,等會帶把傘來接你。”
“好。”這一次原夏擡起頭和他對視。
她知道林樾又在葉佳敏和她之間選擇了前者。
十歲了。
原夏再也不要在意這個笑起來溫溫柔柔的哥哥了。
她有阿雲,有阿遇,有沛言哥哥,為什麼要一直往林樾身上撞。
撞得頭破血流不可。
林樾脫掉外套蓋在葉佳敏頭上,外面下起了密密麻麻的細雨,他将葉佳敏的胳膊搭在自己肩頭。
大步地,再沒有回頭地朝着雨中走去。
天真的太黑了,不一會,他們就消失在了原夏眼前。
那憋了好久的眼淚落了下來。
空曠無人的走廊終于成了原夏一個人的發洩地。
“去你的林樾!”
原夏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這是第一次,她想和一個人撕破臉皮,她想卸下自己的僞裝,用尖酸刻薄的言語嘲諷他。
她不需要林樾的傘。
渾身濕透的原夏咬牙沖入雨中,刺骨的寒意侵蝕肌膚,她沒有退縮,她抹了把臉上的水,繼續向前跑去。
“啊——”
有時候,成長是需要别人推你一把,你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的。
這猝不及防的跟頭,徹底把原夏摔懵了。
撐着石子路的掌心在隐隐作痛,冷意侵入身心,她想起身,腳踝處傳來劇烈的疼痛。
不能這樣——
站起來啊。
原夏在心裡強硬的命令自己,終于,她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
這一次,她是真嬌弱小白花,在風雨裡被摧殘。
大部分時候,原夏比葉佳敏更怕疼,但那僅限于人前。
說到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罷了,如果蘇亦雲在眼前,原夏大概會哭的比剛才的葉佳敏更讓人憐惜。
***
那段時間的溪城陷入了漫長雨季,壓抑的、難熬的、惡劣的情緒都随着這場雨噴湧。
庭院裡的花被園丁悉心照料,風雨摧殘中,仍嬌豔欲滴。
雨落在黑瓦上,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接連滾落,整個亭子被水簾包圍。
石桌上的茶正向外溢着熱氣。
老爺子難得從佛經中抽出身,手有些癢,硬要拉着孫女來下棋。
“爺爺,到你了哦。”
老爺子棋藝了得,多數時候原夏都是下不過他的,難得被她抓到漏洞,她都會死死咬着不放。
老爺子笑眯眯地喝了口茶:“我們夏夏這種十年如一日,死盯着人失誤的精神可真是一點沒變。”
“爺爺,你又打趣我。”
原夏是這樣的人,她是喜歡不動聲色地找出别人的弱點,再慢慢地、慢慢地侵入。
“夏夏,如果想赢得勝利呢,是沒必要去假裝和他親近,再從中得到他的弱點的,這樣太累了。”老爺子拾起了車,渾濁的眼裡閃過一道銳利。
“你何不從一開始就告訴他,我想赢,你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原夏沒聽過什麼大道理,她看了眼突然反轉的棋局,看了眼自己被堵的死死的路:“爺爺……”
老爺子伸出那雙爬滿皺紋的手,他的王暴露在原夏的棋子面前:“如果我在乎你,你說你想赢,那我甘願讓你赢。如果我不在乎你,我是一定和你鬥個頭破血流的。”
“你抓住我的弱點又如何,我依然要攪合這局面。”
原夏看了眼掌心已經結痂的傷口,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夏夏,沒事的,總有人會心甘情願站在你身邊,也總有人會讨厭你,等你長大點就明白了。”
原夏想問爺爺是不是知道了她昨天的遭遇,她明明沒和人說過。
那可是她用玻璃砌成的驕傲的自尊心。
“夏夏夏夏夏夏,不好了!”
“葉小姐,路面濕滑,你小心點啊。”
葉佳敏沒空理會引路人,手裡撐着的傘和沒撐似的,半個身子都濕了,但她無暇顧及,一臉慌張地來到亭子。
“阿敏,你怎麼了?”原夏疑惑起身。
“這這這……”葉佳敏在亭子裡急得團團轉,“蘇亦雲和林樾哥哥打起來了!”
“林樾哥哥給我送祛疤藥來着,蘇亦雲他不知道抽什麼瘋,跑進來就拽着林樾哥哥打……”她越說越委屈,越說越哽咽。
“今天還下雨,他倆不要命地在院子裡打,蘇亦雲嘴裡還一直說,你憑什麼欺負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