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隐隐擔憂,但願日後她不會怪他才好……
寝殿中,袅袅檀香遮住傷口散發的血腥氣息,謝宣旻的傷在肩頭處,隔着屏風,崔宥眠隻看得見阿泗忙碌的身影。
待一切處理妥當,崔宥眠瞧人臉色蒼白,許是耗費了太多氣力,此刻顯得十分疲憊,謝宣旻卻依然眼角含笑,道:“無事。”
入夜,伴着耳畔淅瀝雨聲,崔宥眠被謝宣旻安排的人送回芳華殿後很快入眠,這幾天她心裡藏着事,根本睡不踏實,今夜卻難得一夜好眠。
*
雨接連下了兩天,在日頭鑽出雲層,朝會剛上沒多久,一道檢舉的奏章被景和帝扔在了勤政殿内。
雖說帝王對大将軍十分信任,面對悠悠衆口,崔岐還是被暫時看押在府内。
崔宥眠接到消息時是在墨學堂内,謝琏這兩天逮住機會就擠兌她,凡是甯夫子所問,她必能毫無關系牽引到崔宥眠的身上。
比如,昨日甯夫子授學時提到對聯要工整齊正,有意境。
他出了個上聯:此木為柴山山出。
本是一個拆字聯,此和木合并成為柴,以字拆開組成一聯,既要合景合情,又要工整對稱,謝琏毫不猶豫替崔宥眠搶聲道:“夫子,她會!”
被她一指,甯雍的目光投來,對于崔家女在壽宴的那首詩,他記憶猶新,原本心裡還期待了幾許,然而崔宥眠起身,兩手一攤,大大方方承認道:“我不會!”
甯雍又詢問了其他人,無人能接出下聯,便把這道題留做課後學作,囑咐哪怕翻遍千冊,隻要有人答出,他便帶他們出宮遊學去。
滿堂興奮。
所謂遊學,就是出宮郊遊。
這裡頭,就屬謝琏最是激動,按照宮中規矩,公主是不能随便出門的,所以當時散學後,她攔住衆人的去路,指派大家必須在今日有個答案。
平常,謝琏來聽課大都随心,來得最晚不說還偶爾搗亂,甯雍對此總是睜隻眼閉隻眼,大抵習以為常了。
哪知,今日授學還沒開始,白翊許跟着兩位皇子散了朝會,直奔墨學堂,瞧見人,拉了崔宥眠便往外跑。
崔宥眠了解到來龍去脈,仿佛天鬥要塌了,這樣的感覺還有一次。
那是多年前母親不知因何入宮,卻突發舊疾。
而那段時間崔岐駐守在外,并不在府中,所以老夫人接了宮中的消息,馬不停蹄将人帶回。
可是母親回來沒幾天,終是藥石罔顧撒手人寰,臨死也沒能見到崔岐最後一面。
那時,她也是這樣的感覺,連心都跟着顫抖,若有人窺得,定會發現她長袖裡的指尖泛白,沒了血色。
如今想來,她所有的不幸好像就是母親離世後不久接二連三發生的。
此刻,她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父親會謀劃刺客一事,更何況謝宣旻說過刺客是他安排的,可璃姑姑那裡……
她不敢明目張膽去找謝宣旻,隻能先回府看看,所以去昭仁殿禀了皇後,中途又讓白翊許先回府。
皇後并沒有為難,當即安排人馬将她送回。
經過幾天雨水的滋潤,景都處處透着一股清新,陽光灑在街頭樹葉上,有水珠折射出五顔六色的光,那些迎着夏季伴着春季的花骨朵兒也在這樣的光芒中芬芳馥郁,大地一片生機勃勃。
然而,馬車内挽簾向外張望的人卻眉頭深鎖,崔宥眠心思懸浮在九霄雲外,很多事如斷了的片幕,怎麼也連接不上。
但唯有壽宴那一晚,崔岐回府後,出了壽安堂對她說的話不斷在腦海徘徊。
“什麼也别問,什麼也别做,待刺客一事塵埃落定再去找你長姐吧。”
......
為何要等刺客一事塵埃落定?
那一晚她想,也許她的父親并未看出陌姑姑的身形,此事與将軍府無關;又或者她多慮了,隻是身影像而已……
更想過,父親因為擔憂刺客一事不處理妥當,她貿然出門會有危險……
種種猜測,最後隻化作心底最渴望的,父親仍在乎她。
現在想來,也許并沒那麼簡單。
伴着車輪攆過地面發出的轱辘聲,馬車很快抵達将軍府。
剛下車,大門前已被皇城司的人圍住。
皇城司使是皇後的兄長,太師的長子徐裕程,也是徐曼颍的父親,當初聖人壽宴他并未參加。
當瞧見自馬車而下的崔宥眠,歪過臉,“你就是崔家嫡幼女?”
崔宥眠本能抗拒,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圍困自家的人好臉色。
她也不例外。
但對上男人陰霾的眼,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笑着溫和道:“早就聽聞徐大人威猛,有您坐鎮京都,多少宵小在您手中栽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