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軒幾乎是在刀片觸碰到皮肉的那一瞬間便睜開了雙眼。他大緻掃視了一下周圍,在看到雲蕖後,他的軀體才堪堪放松了下來,不再那麼緊繃。
雲蕖看着他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龐因為疼痛與失血變得愈發慘白,甚至都開始發青,這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地看見琅軒身上的傷疤,那些猙獰的、血肉模糊的傷痕就這樣全然橫陳在她的眼底,有那麼一瞬間,她連呼吸都忘卻了。
他的身上簡直沒有幾處完好的地方。
傷口處巨大的疼痛讓琅軒說不出話來,唯有因為忍痛而發出的悶哼,又一次與他對上視線的時候,雲蕖看見琅軒的嘴唇動了動,用唇形竭力拼湊出幾個字:“不要看。”
不要看他的傷口,不要看他此刻的狼狽。
她讀懂了他的意思,但還是搖了搖頭。
因為琅軒身上的創口複雜,又有着許多陳年舊傷,那位老伯起碼花了三個時辰來診治,光是清理創面與去膿就用去了整整兩個時辰,待到他把琅軒身上地布條換下來,重新上了一遍藥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到了中午。
整個過程裡,雲蕖都仔細地看着,将那些步驟記在心裡。
終于,老伯起了身,開始窸窸窣窣地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說:“好了。接下來隻要安靜修養些時日,每天按時換藥,便可以痊愈了。”
雲蕖也一起将散落在桌上的各種藥膏和行醫器具收進那老伯的藥箱内,連聲道謝,接着又問:“伯伯,還不知道您叫什麼?”
“叫我黃祖就好。”
“謝過黃祖伯伯救命之恩。”雲蕖想要向他行禮,更鄭重一些地表達自己的感謝,那老伯卻伸手扶住了她,不讓她下拜。
“算不上,算不上。舉手之勞而已。”老人家擺擺手,看了一眼床榻上地琅軒,“先照顧好你哥哥吧,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有空的時候替我捉兩條魚就好!”
黃祖離開房間後,雲蕖也跟着出門,打了一盆清澈的井水回來,用帕子沾濕了,輕輕地擦洗着琅軒額上方才清創時因忍痛滲出的冷汗。
她知道琅軒此時醒着,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但她隻要一想起他身上那些先前刻意不去療愈的傷痕,莫名就感到氣悶。
所以雲蕖故意躲開了他的視線,也不開口說話,隻是沉默地擦拭着他的額角,臉頰,然後是脖頸。
“不聽話。”
“阿蕖一點也不乖。”
良久,雲蕖聽見琅軒輕聲開口,有點像是委屈的抱怨,可話音中又含着調侃似的笑意。
雲蕖沒理他,在心裡默默地翻白眼,她此刻既是心疼,又忍不住有些惱他。
“阿蕖,别生氣了,理理我。”琅軒又說。
雲蕖還是不理他,裝沒聽見。
又過了許久,琅軒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那些傷……是不是吓到你了?對不起…我…”
他話還沒說完,雲蕖終于忍不住地打斷道:“你不要道歉!”
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惱他啊!看琅軒一直想哄但又哄不到點子上,雲蕖氣沖沖地将帕子“啪”地一聲扔到琅軒身旁,突然更生氣了。
她是他的妹妹,他們注定是彼此在這世上最親密的依靠,她怎麼可能因為他身上的幾道傷痕就感到害怕?
“不想和你說話。”雲蕖悶悶道。她别過臉,雙手下意識地絞動着裙裾。可忽然間,她的腦海中又一次浮現起琅軒身上那些血肉模糊的傷口,她感到的心髒突然沉了下去,胃裡開始扭曲打結,她強忍住啜泣的沖動,讷讷道:“對不起……”
她明知道他們此行從那賭場中逃出來有多麼不容易,而她此刻卻在和好不容易把自己救出來的哥哥生悶氣。倘若不是因為昨日笈詠難得醉了一場,沒有帶着暗衛與毒藥一起前往他們所在的暗牢,否則即使哥哥露出了原身,在笈詠重重設防之下,恐怕他們也沒有機會能夠逃得出來。
琅軒正了正神色,他心疼地撫了撫雲蕖的臉頰,柔聲細語地安慰道:“沒事的,阿蕖,都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