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茲，真不敢相信你都長這麼大了！”一位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铄的貴族模樣的老者站在門前歡迎她，“你給我寄信時說想來學習，我都吓了一跳呢！”

伊莉絲禮貌地鞠躬并問好，“祖父您好，見到您一切安好也令我感到高興。我也很抱歉要叨擾您一段時間了。”

阿維斯托利·羅德裡克，這位神秘的老者用那雙淺紫色眸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孩一眼，随即和藹地笑起來，“跟家人就不要太客氣了，先吃晚餐，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們明天再開始你的課程？”

伊莉絲自然不會反駁自己祖父，在冷清空曠的宴會廳用了晚餐就回房間休息了，直到意識墜入夢境還在疑惑為什麼在祖父家裡見不到家養小精靈。

托着一支做工華麗的燭台，阿維斯托利走進房間裡空無一人的密室。

他坐在軟布綢緞靠椅上，這個如他預料之中模樣的女孩，比他所希望的還要聰慧，那雙深紫色眼睛也讓他格外喜歡。

“讓我看看，要給我們聰明的麗茲準備什麼課外書呢？”

他心情很好地靠着椅背，手指動了動，從周圍書架裡飛出來幾十本厚重且封面花紋繁複古老的書。

“《被誤解的黑魔法》…《那些被人遺忘的古老魔法》…《魔藥大全》…”他一本本地挑選着，“《最邪惡的魔法》——”

像是被誰打斷了一樣，阿維斯托利沉默地低下頭，低垂的眼睛裡透出得逞的光。

“好吧好吧，這本不給她看。但是萬一她自己發現了呢？”老者戲谑地反問着，沉悶的空氣突兀地震蕩了一下。

“對嘛，要是她自己發現那就沒辦法了，沒關系啊，反正她都找不到的，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影響什麼。”

氣質優雅的老貴族又動了動手指，幾十本摞起來快要頂到天花闆的書一本接一本地飛出門。

“你别小看她，這可是我很滿意的外孫女。”阿維斯托利邊說話邊不着痕迹地擡手，幾十本疊起來的書裡，有一本書的其中一段微微加粗了一點。它們的變化太輕微了，除了阿維斯托利本人，沒有任何人發現。

在這座處處都施了強力魔法的龐大莊園裡，伊莉絲每天都跟着祖父阿維斯托利一起學習。

他們從巫師的出生讨論到麻瓜電磁學，從魔藥制作探讨到魔咒施放的合理性。

“魔藥制作過程與麻瓜們在家做飯的最顯著區别是要用到魔杖。在這些神秘物質互相影響又彼此融合的節點，魔藥制作人用魔杖把魔力注入進去，穩定魔藥的狀态讓它們始終維持藥效，就是因為有魔力因子在它們内部。那為什麼魔藥制作出來之後不能長期放置呢？”

“因為魔力本身是有聚合性的，它們圍繞在具有掌控魔力的人身邊。而魔藥本身不具有主動吸收魔力的能力，所以一旦注入的魔力從魔藥中脫離，那麼魔藥就失效了。”

“不能更正确了！”阿維斯托利很是滿意地誇贊他的外孫女，“那麼麗茲，你有沒有想到過為什麼巫師要使用魔杖？”

伊莉絲的思維從魔藥制作出發，聯想到每一位小巫師兒時闖的禍，想到她自身的魔力暴動，突然眼前一亮。

“巫師其實時時刻刻都在吸引着無形的魔力，再通過自發或無意識的行為使用出去。魔杖是幫助巫師維持自身狀态的穩定器，同時也是讓施法更順利的媒介。”

不等阿維斯托利說話，伊莉絲又接着說，“所有能夠使用魔法的巫師，在兒時都鬧過麻煩，因為他們自身不能維持魔力平衡，所以才需要上學，來系統性地學習如何使用自身獲得的魔力。”

“那麼同理，我們施展咒語時總是大聲念出咒語名字，其實也是穩定施法狀态的辦法，就像幻影移形的秘訣一樣，喊出咒語名字是為了更堅定自己施法的目标。”

“麻瓜電磁學産品不能在魔法界使用，也可能是因為魔力在巫師們的世界裡更濃郁，這是一股比電磁波更神秘莫測的力量，所以它霸道地不允許有其他波動在它身體裡穿行。”

阿維斯托利滿意地拍了拍手，“麗茲，你說得很正确。”

“羅德裡克家族在麻瓜世界有很多産業，我也讓他們研究過電磁學。而并不讓人意外的是，使用麻瓜們的工具不能檢測到魔力的波動。如你所說，魔力是一個很霸道的小東西，它不允許自己感覺不到它存在的人發現它、使用它。”

伊莉絲想了想，又想起之前寫過的中世紀巫師被麻瓜迫害的論文。

“祖父，我們之前一緻認為的那個觀點，巫師與麻瓜沒有什麼不同。”伊莉絲在紙上畫了起來，“我們假設世界上第一批巫師是在某一天突然感覺到了魔力的存在，并試圖使用它。”

兩道線畫向不同方向，“很多人認為巫師與麻瓜不同，但實際上這都出于自身基因的選擇。魔力在麻瓜世界中也存在，但并不濃郁，可就是因為它存在，所以它将這種身體根源裡可以發現它蹤迹的一切信息都隐藏起來，人們不知道它從何而來，又為什麼會有人能使用它。”

“中世紀那麼多巫師被殺死，這也證明了巫師隻是能夠使用魔力的人類，并非戰無不勝。”筆尖停頓。

“如果用麻瓜電磁學來解釋，那麼就是巫師們能夠主動發現一種高于電磁波且會有意識隐藏的能量——而這就是普遍意義上的第五元素。”

阿維斯托利意義不明地歎息着，“是啊，巫師也隻是有點不一樣的人類。”

“那些被殺死的巫師就是因為太過依賴魔杖而不能直接使用無處不在的魔力，其實每個巫師自己也是魔力媒介，不然也不會有無聲魔法和無杖魔法。”阿維斯托利轉頭看着無法讓人不喜歡的女孩，“麗茲，你想學習無聲魔法和無杖魔法嗎？”

伊莉絲喜出望外，“可以嗎？我是說——這不會太麻煩您嗎？”

阿維斯托利輕聲笑了起來，“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小事而已。”

随即他又問出了那句一直沒找到機會說出的話：“而且麗茲，你堅持要去羅德裡克家族藏書室裡看書也不隻是因為你之前有過魔力暴動吧？你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伊莉絲沉默地坐了一會，試探地說了一句：“祖父，您知道預言家嗎？”

阿維斯托利站起身，拉上厚重的窗簾，“我不但知道，還見過。”

“那如果預言家不是通過水晶球這些媒介，而是直接看見了未來呢？”

這位睿智老者露出窺見神秘的神情，他似乎對一切了然于心。“麗茲，你看見了未來，是嗎？”

伊莉絲驚得一下子站起身，磕磕巴巴地問着，“您怎麼知道的？”

“哦别緊張，女孩兒。我隻是恰好有一個正常人該有的邏輯思維，你雖然隐藏得很好，但我畢竟活得比你久。”阿維斯托利安撫她。“或許你願意說一說你都看到了什麼？”

伊莉絲沉重地點點頭，這是自己的祖父，他肯定不會害自己。

“上學期末，我13歲生日當天與我的舍友佩内洛·克裡瓦特對視時，我在她身後看到了…未來的一片碎片。我不知道那會是幾年後，但她失去了生命……”

隻有幾縷燭火跳動的昏暗房間裡，女孩終于找到了宣洩口，再也無法壓抑住那些恐慌不安，哭泣着訴說她看到的那些未來。

她對面的老者認真地傾聽着，抽出昂貴精緻的手帕遞過去讓女孩擦拭眼淚。

他并沒有表現出對于這些血腥未來的懼怕，也沒有用看待怪物的眼神看他的外孫女。

直到房間裡一片安靜，阿維斯托利才緩緩開口，“麗茲，你從13歲就開始承擔這些，我相信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拍了拍女孩的手，卻語氣誠懇地開口道謝，“伊莉絲，很感謝你。”

伊莉絲略帶不解，“您為什麼要感謝我？”

“麗茲，你願意相信我，願意把這些苦痛告訴我，所以我要感謝你。”

“你看到了這些人的命運，沒有選擇置身事外漠視不理，而是想着不驚動他人試圖自己承擔起解救他們的任務。”

也因為是你，你誕生在這個世上，成為了被選中的注定要跟這世界做抗争的孩子。

“麗茲，你的善良、堅持和勇氣都令我驚訝，很感謝你，你是這樣一個出色的孩子。”阿維斯托利歎息着抱住了這個瘦弱的女孩。

與母親截然不同但一樣溫暖的懷抱讓伊莉絲又覺得鼻頭酸澀，她又想哭了。

阿維斯托利放開她，鼓勵地拍拍伊莉絲的肩膀。“既然你有這樣的經曆，那我作為你的祖父，也不可能讓你無頭蒼蠅一般自己去查找真相，羅德裡克家族的藏書将為你開放。”伊莉絲驚喜地小聲尖叫着又抱住了他。

被厚重窗簾擋住的窗戶外面，是從不給予任何例外的命運，它或許冷漠無情，或許也曾溫和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