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枝無疑是個省心的人,但在有可能的時候還是極為講究,比如,不知道從那裡弄出玫瑰花瓣泡澡。
奇妙的做派。
科爾頓想着到底是哪裡的貴族這麼愛重玫瑰,可用他貧瘠的腦袋,也想不出個什麼來源,于是便作罷。
他擺弄着手頭的錢币———他在這旅舍裡刷洗餐盤換來的,一一清算後,又安心地揣在自己懷中。比起這位奇怪的貴族,或許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東西更讓科爾頓安心。
“科爾,在這裡感覺怎麼樣?”
許是因為莫名的責任感,銀枝會問科爾頓的一些感受。
“還不錯......人很多,很自由,也不會餓死。”
科爾頓不知道該如何描述。
他的生活一日之間天翻地覆,那些新的東西不斷沖撞着他曾經的觀念———讓他更加貪婪,更加擔憂。
銀枝接下來的贊美連篇,輕緩得像是一首安眠曲。
[過一天、過一天再想吧。]
科爾頓昏昏欲睡,他将煩惱壓抑在心頭,抱着懷裡的錢币安靜入睡。
或許明天,或許後天,又或者是更遙遠的未來,科爾頓遲早要獨自一人面對一些艱難的選擇。
三日實在是很短。
等到太陽挂上天空,銀枝的鍛煉也早早結束,他端坐在窗邊,閉眼聽着底下的叫喊。
是湊熱鬧的人聚集了。
銀枝也是要去湊熱鬧的,這熱鬧他等了三天,現在去還有種期待感。
“科爾,我出去一趟。”
“等等?你是要去那個中央廣場?我和你一起過去。”
科爾頓一咽,擦了嘴就跟着銀枝往外走去。
即使這裡的路面很廣,外面仍然稱得上一句擁堵,人群堆成了看不到盡頭的海洋,一陣一陣地流向同一個地方。
當銀枝撥開人群時,他看見了一個渾身髒亂不堪的中年男人。
他的身上布滿泥濘,連那身長袍都像是剛從地溝裡撈出來一樣,長長的頭發與胡須覆蓋在臉上,讓旁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銀枝繼續往前,看得更清晰了些。
———微弱的陽光照射在凱盧姆身上,他的背脊筆挺,頭顱揚起,直視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群與即将行刑的劊子手,即使在白金色的平台中,他髒亂、罪惡、萬人唾罵。
銀枝的耳邊滿是對凱盧姆的謾罵。
他微不可覺地皺了皺眉頭,繼續觀察着那個死刑犯。
行刑台旁的騎士穿着教廷統一配置的白金色盔甲,站在前方,正宣讀其罪名,長長的帶着華麗修辭的語句從他嘴中吐出,平穩得像是智械。
“哈......”
“哈哈哈哈——”
凱盧姆似乎發瘋了一般開始陣陣笑起來,似乎在笑自己,也似乎在笑那些向他謾罵的人。
銀枝似乎看見一點不易察覺的晶瑩淚滴,從他眼角滑落,不甘地落在地上,于是怔愣了一瞬。
“神啊!我從未做過真正的惡事!”
他費勁力氣嘶吼出一句話,很快就被在旁邊看守的聖騎士按下去了。
顯而易見,他的辯解無人理解,随之而來的,是對他如狂風驟雨般的唾罵。
“到了現在還打算開脫自己!果然是花言巧語的惡魔!”
“殺了他!”
“砍頭!把他挂在城牆上!”
鋪天蓋地的惡意籠罩在周圍,銀枝一直看着凱盧姆,自然也看見了因為被按倒從頭發了露出的那雙眼睛———一雙愁苦、悲傷卻絕無憎恨的眼睛。
這樣的人啊......
銀枝見過的人很多很多,像凱盧姆這樣的,雖然稱不上多,但也不算少。
“科爾,待會兒躲遠點。”
銀枝将鬥篷脫下,披在科爾頓身上,對他輕輕囑咐。
而後,他就不顧科爾頓的反應,開始自己的表演。
“純美,永駐!”
猩紅的長槍自他手中出現,他用力一蹬,縱身跳上高空,再将手中長槍轉了個向,朝着聚集在凱盧姆身前的聖騎士們砸去。
長着尖刺的玫瑰藤從地底瘋狂湧出,将試圖阻攔銀枝的人直接纏住。
[那可是教廷騎士啊,居然就這麼輕易......]
那麼輕易地被銀枝擊倒,甚至沒能拖延他幾秒。
科爾頓知道那些教廷騎士,那是人們口口相傳的守衛者,旁人見到他們時都有些畏懼。
但是現在......
科爾頓站在下面,看花了眼,直到這時,他才再次知曉銀枝那麼橫沖直撞的底氣———他那強大的實力。
銀枝帶來了一場玫瑰色的風暴,自邊緣起,一路席卷到中央的凱盧姆身邊,那是在宇宙中千錘百煉出的招式,一掃一挑,皆将阻擋在前面的人一個個擊倒。
被銀枝突如其來的行為驚吓到,生怕這個暴徒牽連到他們,看熱鬧的人慌亂地四處奔走,遠離這個處刑台。
科爾頓像一顆被釘死在地面的釘子一樣,根本邁不開腳步,即使被碰撞後偏離原位,也毫不猶豫地站了回去,因為他正用目光記錄一位即将震撼教廷的怪人。
[假如是我的話......]
他的心中猛然升起一股火苗。
“非常抱歉。”
将最後一位阻攔的騎士敲暈,放置在一旁,銀枝站在凱盧姆的前方,向其伸出手來。
“這位先生,請容許我向你詢問——你是否認為自己的所有行為發自内心,并非惡行?”
在空中熾熱燃燒的太陽,将所光輝照耀在銀枝身上,在此刻,他随風輕輕飄動的紅發如不斷燃燒的火焰,将凱盧姆即将枯萎的心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