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衛绮懷的系統能夠人性化一點兒,說不定此刻會恭喜她達成了“在穿越的時空裡實現再次穿越”這一成就。
是的。
她又穿回去了,穿回到六百年之後了。
衛绮懷吐出一口鹹澀的海水,撤下護體靈力。
謝天謝地,多虧她及時調動了靈力,不然被這洪流裹挾着,她說不定會被水嗆死。
眼前溫柔夜風送來一瓣梨花,打着旋兒地落進祭壇中央。
月光下的祭壇甯靜得仿佛亘古不變,壇中水光粼粼,波瀾不驚。
唯有衛绮懷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這個地方到底怎麼回事?讓她這麼毫無理由地穿來穿去,怎麼一點兒也不遵循穿越基本法的?
還是說這勞什子祭壇隻是個穿越的傳送點,遇見它就能被傳送?
她不厭其煩地追問系統,奈何系統在這一刻和所有不成熟的人工智能遭遇用戶奪命連環call的反應并無二緻——将裝死貫徹到底。
衛绮懷放棄了追殺它,拍拍腦袋,正想着要不要跳進壇裡試試能不能再穿一次,卻突然想起來這邊的棘手情況。
她現在左右兩難。
一邊是現在被不明妖物劫走的謝淩嶼,一邊是被戚家捉拿下獄,不日便要處刑的任長歡。
好消息是,她們有女主光環傍身,死不了。
壞消息是,衛绮懷并不太信任這些女主光環。
她自己這個戀愛腦女配都有自救系統了,還有什麼事能說得準?
再說,就算女主擁有女主光環死不了,那也說不準會有其他的倒黴命運啊!
燕春梧當時和她聊起這個的時候,可是親口蓋章了的——虐文。
君不見,多少虐文女主被挖腎挖眼抽骨取血還死不了呢。
虐文女主可能會有happy ending,但he之路道阻且長,這期間的活受罪和死也差不了多少。
衛绮懷在兩難選擇中糾結着,不知不覺踱起了步子,忽而聽見幾聲窸窸窣窣,轉身擡眼,迎上一片如銀月光。
定睛一瞧,不是月光,是刀光。
怎麼又是你,表妹!
衛绮懷舉劍格擋,剛要發一句牢騷,就見來人的身影落在月色下。
鐘如星目光陰沉不定地盯着她,說出口的第一句話竟是試探:“你,是人是鬼?”
“……表妹,你很希望我是鬼嗎。”衛绮懷抽抽嘴角,什麼廢話也不多說,拔劍出鞘,“不信,我們試試?”
試了兩招,鐘如星神色漸霁,放下了刀:“你方才是從那井裡落下去的,現在又為何從這裡現身?”
“一言難盡,我回頭解釋。總之這水裡有東西,你們最好不要輕易靠近。”衛绮懷收劍,問,“春梧呢?去找謝道友了?”
鐘如星緩緩點頭。
衛绮懷見她還在打量着自己,不由詫異道:“那你怎麼還在這兒?”
奇了怪了,她這急脾氣的表妹,不是最是慷慨仗義的嗎?平時若是遇上門人被擄這檔事,怕是片刻也不會耽擱,早就沖過去殺他一個片甲不留了。
這樣想着,衛绮懷又忍不住懷疑。
壞了,她不會又落到哪個幻境裡了吧?
她就說剛才鐘如星神色很不自然!
“這麼看我做什麼,若不是你——”鐘如星話說到一半,觸及到她滿含質疑的詭異目光,幾乎立刻就猜到了她在想什麼,陰沉臉色積雲欲雨,終于忍無可忍地嗤笑一聲,“衛绮懷,你自己走得痛快,說不見就不見了!現在竟然還敢懷疑我?難道你以為我很想留下來找你嗎?!”
看見她恨不得劈頭蓋臉甩自己一刀的架勢,衛绮懷有理也不敢說,隻得讪讪道:“表妹息怒……事出有因,我亦是身不由己……”
由于很久沒有這樣低聲下氣地哄人——對象還是鐘如星,衛绮懷技藝生疏,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支支吾吾幾聲,立刻轉移了話題:“對了,謝道友尚不知所蹤!我們還是先去找謝道友吧!”
鐘如星冷着臉挖苦她,譏诮之色溢于言表:“我看你是想找崔晏吧。”
衛绮懷識相地沒有繼續激怒對方,隻說:“話說,你在這兒找我多久了?”
“剛過兩刻鐘。”
“春梧呢?聶祈呢?”
“燕道友先去救謝師妹了。聶道友見你落井,本想同我一起找,卻不知為何忽然昏倒在地,此刻尚未醒來。”
“他也出事了?!”
“我搭脈看過,并無大礙,應當是那蜃妖作祟。”
“……難為你在這麼混亂的情況裡還能記得找我。”衛绮懷忍不住為她咋舌。
這時的鐘如星已經恢複了往日裡不近人情的漠然姿态:“少自作多情,我可不是全為了找你。營地中陷入沉睡之人太多,總要有人留守。”
“春梧兩刻鐘還沒回來,定然是遇上了她一個人對付不了的事情。”衛绮懷道,“事不宜遲,我們快去。”
鐘如星點頭,指了方向:“那邊走。”
“慢着,表妹——”衛绮懷瞥她,忍了又忍,到底是沒忍住嘴癢,故意道,“不留守營地了?”
“……不休劍主和鳳潇劍主早已在此設過護法陣,不勞你費心。”鐘如星語氣冷若冰霜,半分眼神也沒賞給她,“少說廢話。走。”
兩人循着還未消散的妖氣和燕春梧留下的記号一路追去,然而一入梨花林,那記号就斷了。
差點忘記了,這裡是那妖物的地盤。
衛绮懷看着眼前熟悉的鬼打牆,對這些會幻術的妖物一而再再而三的小伎倆感到無可奈何,正要問問精通術法的表妹該怎麼辦,就見對方提出了一盞燈。
燈火如豆,卻讓人移不開眼。
好在衛绮懷定力不錯,立刻就意識到這是上次她讓鐘如星幫忙忽悠梁府侍衛時拿出來的小道具。
不過,她當時以為那隻是制造幻境的,難不成還有完全相反的作用嗎?
“這法寶何名?”
“惑心。”
衛绮懷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結果得到的還是同樣的答案,不由得小聲嘀咕:“怎麼聽上去像個邪物……”
“确實曾是邪物。隻不過後來落到某位大能手中,經了些點化,最後才傳至我這裡。”鐘如星在那燈上布陣施法,良久之後,才道,“好了。”
衛绮懷緩緩将目光從那燈火上移開,卻發現眼前一亮,原來她們跟着這盞燈的指引,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出了林子。
突然之間,鐘如星揮刀,激得風聲大作,滿地梨花卷如暴雪。
好端端的,她做什麼?
衛绮懷正要發問,就聽鐘如星低喝一聲:“誰在那裡!”
“鐘道友莫急,是我。”
梨花雪裡現出一道熟悉身影。
衛绮懷一愣:“阿祈?你什麼時候跟過來的,我怎麼沒發現?”
“誰讓阿懷你對幻術一竅不通。”聶祈歎氣,掌心攤開,露出一張羅盤,“我也是破了這林子裡的幻境,才跟過來的。”
鐘如星語氣微冷,神色不改:“聶道友,你是何時醒的?”
“就在方才。方才那昏迷之事,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但我既醒了,便打算去找你們,誰知遇上這林子裡的妖氣……”
奇了,怎麼她一回來,聶祈也跟着醒過來了?
然而衛绮懷顧不得那麼多:“你能跟過來,可是傷勢好些了?”
“好了。”聶祈笑道,“十方大陣果然是處寶地,靈氣充裕,現在這傷勢竟已好全了。”
鐘如星瞥他一眼,不再多說:“聶道友既然來了,就同我們一起尋人吧。”
三人走了半晌,卻發現燕春梧之前留下的記号再次斷了,不過妖氣卻在此地盤桓不散,鐘如星根據地上打鬥的痕迹推測是不久之前還有人在此處打過一架。可惜十方大陣靈氣流動太過混亂,神識探知易受幹擾,隻能靠人力探索燕春梧等人的行蹤。
衛绮懷建議三人分開搜尋。
然而剛分道揚镳不久,她就發現這裡的山勢似乎有些熟悉。
她憑感覺走了一段時間,直到海風吹到耳邊,才想起來那個很有個性的地名。
回頭崖。
就在這時,她聽見這呼嘯海風中傳來了一道微弱的聲音。
似乎在崖下。
她循聲走去。
“淩嶼,别松手。”
燕春梧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痛苦,她喘着粗氣,但依然把語氣放得又輕又緩,隻道:“我還在呢。”
“燕道友,其實你沒必要為我做到這一步。放下我吧。”
“那怎麼能?!你就這樣掉下去,不死也重傷!”
“下面是海,我凫水很好的,應當……不會死。”
“海裡有暗礁!淩嶼,你不必勉強,我還能撐一會兒!”
“可再這樣下去,你也會被我拉下去的!”謝淩嶼忽然打斷了她,向來清冷的聲線裡罕見地染上了幾分焦灼,“你為什麼——”
咳,這是……幹嘛呢。
懸崖邊上,衛绮懷低頭,終于搜索到了挂在山間一株老樹上的燕春梧——她手中緊緊拽着一匹白練,白練那端系着搖搖欲墜的謝淩嶼。
衛绮懷被吓了一跳,實在忍不住插話道:“春梧?謝道友!你們這是怎麼了?”
“!”
燕春梧聞言擡頭,又驚又喜:“衛姐姐!你沒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你們沒事才是太好了。”衛绮懷輕巧地跳到崖間的一塊還算平整的石台上,對半邊身子挂在半空中的謝淩嶼伸出手來,“謝道友,你們這是碰上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