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绮懷剛進入花廳和衆人打了個招呼,立刻便有個年輕人熱情地迎了上來:“衛姐姐,又見面了!”
年輕人長了一雙楚楚可憐的下垂眼,看誰都是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
衛绮懷立刻想起他是誰了。
——夏珏。
身旁剛經曆了一段小小的尴尬的燕春梧還在紅着臉跟謝淩嶼小聲說話,聽見這句才起了幾分好奇,把目光移向衛绮懷,“衛姐姐,這位是?”
衛绮懷正要開口介紹,就見有一個人從夏珏身後走過來,輕輕巧巧、不由分說地撥開他,旁若無人地笑道:“長姐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同長姐說。”
衛绮懷看了一眼夏珏猝不及防被他撥到一邊時露出的訝異表情,又看了一眼這麼做還理所當然的衛昭,既覺無語,又覺好笑,“好端端的,你不走正道,從人家身後擠過來做什麼?”
“我從來就不走正道,長姐又不是不知道。”衛昭很熟練地嗔怪了她一句,接着像是才發現有個大活人站在那裡,裝模作樣地驚愕道,“咦,這位是?”
……你不認識他就這麼扒拉他啊?
“沒禮貌,這位是臨東夏家的小少爺,那位夏小姐的弟弟。”衛绮懷輕斥他一聲,狐疑道,“我說,你帶了這麼多人,不會隻記得夏小姐一個吧?”
“怎會?”衛昭臉上從容笑着,卻否認得很快,“長姐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衛绮懷挑了挑眉,“男人。”
“……長姐,夏家六小姐是一位頗得父親看重的丹修,天賦異禀,前途不可限量。”衛昭故作可憐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眼中審視目光不似作假,才無可奈何地解釋道,“我與她怎會有私情?長姐,你便是不顧忌我的名聲,也要在意那位小姐的清譽啊。”
“你倒是會說話。”衛绮懷笑道,“可我也沒說你與人家有私情啊。”
衛昭臉色一黑,立刻無辜可憐得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啊,長姐戲弄我。”
他委屈是不假,可是,比他更委屈的是被推到一邊的夏珏。
燕春梧本來顧忌着衛昭和自己的主角buff,不欲招惹他,更不願與他起正面沖突,便躲在衛绮懷身後幾步,然而她的目光在夏珏臉上晃了一下後,還是決定為這個看上去很無辜可憐的漂亮年輕人仗義執言。
當然用的是悄無聲息的傳音:
“衛姐姐,你看看那位夏道友,好像有話要說……”
衛绮懷警告性地瞪了一眼打岔的衛昭,立刻轉向夏珏,客氣道:“夏小公子,舍弟頑劣,見笑了。方才你是有什麼事要同我說嗎?”
他立刻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笑容:“慚愧,我、我并無要事,隻是又能見到衛姐姐,實在歡喜,便忍不住這麼招呼了——”
他話音未落,又被一聲十分溫和有禮的“借過”打斷了。
衛绮懷眼前一亮。
字面意義上的一亮。
來人容貌不俗,着一身玉色錦袍,緩步而至,未語先現三分笑意,誰見了不說是一副霁月清風的好模樣。
“兩位,借過。”
崔晏在夏珏和衛昭的夾縫中穿花拂葉般地走出來,看見衛绮懷的那一刻,他又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阿懷,好巧,我正要找你。”
衛绮懷嘴角抽搐。
巧什麼巧,你這不是自己已經找過來了嗎。
“崔長公子不是素來最守禮數的麼。”未待她開口,衛昭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慢條斯理道,“可眼下我長姐正與外人說着話呢,崔公子就這麼打斷,怕是有些不妥吧?”
“啊,原來衛昭也在這裡。”聽見這句話,崔晏才把目光投向他,打量不過片刻,就客氣而生疏地寒暄道,“許久不見。”
他笑了笑,轉向衛绮懷:“阿懷說得果真不錯。”
衛绮懷奇怪道:“我說什麼了?”
崔晏道:“你上次與我提到他時,說他又長高了,都快比我還要高了。如今一看,果然不錯。”
他以這種标準的長輩語氣調侃着,甚至還輕輕擡手隔空比劃了一下,動作熟稔得像一位真正的鄰家哥哥,似乎還很是欣慰。
隻不過他到底是比衛昭高了那麼幾寸,于是這個動作便多了幾分不清不楚的嘲諷之意。
衛昭臉上笑容微滞,轉頭卻對衛绮懷更為溫柔親熱地問道:“上次是何時?長姐平日裡便是這樣和崔家長公子提起我的?”
你們是真沒什麼話題可以聊了嗎?
衛绮懷也有些無語,反問崔晏:“說他長高這事兒……是我五六年前說過的吧?哪裡是上次?”
他們到底是多久沒見了啊?
那天上島的時候沒打過照面嗎?
兩家交情那麼好,他們平時遇上的時候都對彼此視而不見的嗎?
雖然她知道這兩人不熟,但這也太不熟了!
然而崔晏的微笑卻禮貌周全,滴水不漏,一如往常,就好像他完全不會因為這種虛假的客套而感到心虛一樣:“是五年前,阿懷想起來了?”
衛绮懷第一次發現她這竹馬還是個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天才。
衛昭這下連委屈也來不及委屈了,唇角牽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幽幽反問道:“長姐,五年前?”
“他多半是記錯了,我上次跟他提起你的時候,應該是兩年前。”衛绮懷含含糊糊地安撫他,“當時說的還是好話。”
“咦,是嗎?”衛昭臉上陰雲一掃而空,立刻笑吟吟地轉向崔晏,像是很期待地追問道,“敢問崔長公子,可還記得長姐當時說了什麼?”
“對不住,我也記不清了。”崔晏笑了一笑,卻低頭對衛绮懷輕聲埋怨道,“隻是不能全怪我,兩年前阿懷整日同我說的全是關于西陸各個山川河流的遊記,弄得我那段日子醒時想着的是遊記,夢裡也是遊記……”
衛绮懷無語:“這有什麼好惦記着的!”
記不住就不要找借口!
隻可惜,崔晏抱怨的聲音再低,也能剛好讓衛昭聽見。
“真是遺憾。”他笑意一斂,垂眸思索道,“既然如此,那隻好請長姐親自說說了——長姐難得誇一下我,我若錯過了,那多可惜啊。”
衛绮懷臉上保持着幹巴巴的微笑,痛苦閉目,内心咆哮。
她不記得了!
因為剛剛那含糊其辭的兩年前壓根就是她編的!
為什麼随口糊弄一下,這家夥也要這麼認真啊!
“她那時說,你出落得愈發水靈了。”
忽然間,一個聲音落下,承接了他們方才的争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