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這我還能怪你嗎?”慕展眉笑着罵了一聲晦氣,又摸了一把臉上的血迹,眉頭皺了皺,琢磨出了什麼不對勁兒,“等等,他這血,是涼的。”
死物?!
“難不成還真是傀儡?”衛绮懷禦劍下去,把她接到自己劍上,順便開了個玩笑,“當然也不排除這東西是冷血動物一族的可能性?畢竟,人哪有長這麼高的。”
然而這次慕展眉卻沒有理會她的玩笑,而是指了指那巨人泥濘血污覆蓋下的眼窩裡,仍然鼓起的東西:“阿懷,你發現了沒……這東西,好像比尋常魔物難殺。”
衛绮懷目光往下一瞥,若有所思:“是啊,不該這樣的。”
不是殺不了,而是“難殺”。
這一點确實令人匪夷所思,因為她在這個魔物身上所感受到的直覺,不是那種修為壓制而導緻的難殺,而是……
好像,被克制了。
那些修為高深、危險至極的魔物,往往在第一時間就會引起她的警覺,而不是這種,動起手來才會讓她産生“難殺”的想法。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如果真要說的話,衛绮懷也說不出自己究竟是哪裡被克制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尋常魔物,絕對不需要她和這麼多人一齊對付。
可是,又是什麼東西在克制她們?
這種從未見過、前所未有的怪物……
在衛绮懷審視着發狂的怪物,打算修改計劃之時,慕展眉又要按照原定計劃去攻他咽喉,卻在不經意間的一低頭時險些驚掉了眼珠子:“燕道友?!”
衛绮懷被這一聲驚叫喚回神來,正要問什麼能讓她這個素來穩重的好友吃驚至此,眼尾就已經瞥見燕春梧的動作。
燕春梧正在爬——正在順着巨人的軀幹向上爬。
她爬的時候,墊腳的東西并不難找——這巨人身上的衣物并不成體統,大抵是用布料一塊一塊随便拼接起來的,方才已經被她們用劍氣震裂許多,現在簡直可以稱得上衣衫褴褛——燕春梧就是蹬着這些衣料向上騰躍的。
她向上爬沒關系,問題是她爬的是巨人的……大腿内側。
衛绮懷瞥見她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一個相當危險的位置,手中高舉的劍鋒一動,就能幫人……絕育。
如果她能切下來的話。
衛绮懷見她身形一歪,當即就要禦劍沖下:“春梧?别告訴我你想——”
“噓!”燕春梧隔大老遠沖她噤聲,“衛姐姐,别說出去!小心讓他聽見了!”
“這東西五感遲鈍,聽覺約等于無,要不然方才我那番部署他早聽見了。”衛绮懷簡直對她五體投地,“等一等,你站那底下太危險了,而且切那玩意有什麼用?”
“聽說這玩意兒異常脆弱,我未必不能得手!”燕春梧大約是第一次站在這種戰略地位上,手中靈劍鋒芒灼灼,“而且劍走偏鋒,隻差一步了!衛姐姐,信我!”
衛绮懷:“……”
衛绮懷:“……可是哪有攻擊人下三路的?有失體統!”
她話音剛落,底下傳來聶祈弱弱的聲音,像是舊時代王朝末期因為禮崩樂壞人心不古而掬了一把辛酸淚的老頑固,風燭殘年還要垂死掙紮:“阿懷,其實我也覺着……這個法子實在是……有傷風化……等會收繳屍體的時候,别人怎麼瞧我們……”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燕春梧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口氣大得很,“管它黑貓白貓,能抓着耗子的就是好貓!聶道友,莫要迂腐呀!”
“……其實這個法子能用也行。”衛绮懷閉了閉眼,一不小心說出了心裡話,“關鍵是切這東西它一般不緻命啊。”
“能制住他行動也成。”燕春梧撇撇嘴,“你就說算不算死穴吧!”
聶祈終于歎服。
“哧——”
伴随着一聲尖銳的槍鳴,衆人紛紛一顫,連忙閉了嘴,隻覺腳下的巨人身軀猛地震了幾下,擡頭向上看去,果不其然見到一陣腥臭血水兜頭潑下。
而血雨落盡後,滿身血污的慕展眉才現出身影。
她手持着一杆金色長.槍,正深深刺入那巨人的喉嚨。一道狹長可怖的傷口被撕裂在巨人的脖頸上,還在不斷向下延伸,露出其中雪白的骨茬和包裹着它的猙獰血肉。
片刻過後,一聲巨響轟然落地。原來是那鐵錘從巨人松開的掌心滑落,重重地锲進了大地之中。
衛绮懷看看慕展眉毫不動搖地将那半杆槍都送進去才制造出來的巨大傷口,又看看已經停止顫動的巨人身軀,不由自語:“他死了嗎?”
燕春梧遲疑道:“胸口沒有起伏了,應該是死了吧?”
謝淩嶼的聲音遠遠傳上來:“他之前胸膛有過起伏嗎?”
衛绮懷道:“他血是涼的,很可能本來就是個死物……有沒有呼吸并不重要吧?”
聶祈道:“那就麻煩了,本來就是個死物的話,恐怕刺他咽喉也并不起效。”
謝淩嶼又問:“死物命脈何在?”
衛昭也道:“死物?真是傀儡?世間還有這樣的傀儡?”
他們這樣讨論着,誰也沒發現燕春梧的臉色乍然變得十分古怪。
半晌後,她茫然道:“可我先前爬上來的時候,分明見到他胸膛有過起伏啊?”
衛绮懷聽見這句,下意識回憶了一下:“我方才刺他眼睛時,好像确實不見其鼻端有呼吸……”
“死物該當如何處置?”謝淩嶼問,“莫非慕道友這一刺,還不足以制服他嗎。”
“不管怎樣,令其頭身分離,總不至于再出事端吧?”聶祈很樂觀,“五感再怎麼遲鈍,也沒有離了五感還能被驅使的軀幹吧?傀儡也沒有這樣的。”
“其實還真有個反例,刑天。”
說這話的是慕展眉,她不知何時已經跳了下來,禦劍行至衛绮懷身邊,瞧見仍在巨人軀幹上攀援着的燕春梧,笑道:“燕道友方才好本事,哎?你現在是在看什麼?”
“方才我爬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問題。”燕春梧擡起頭來,還不忘了招呼她們,表情是異乎尋常得認真,“這東西可能還真是個傀儡。”
衛昭冷哼道:“是傀儡更好。隻要找到操縱他的傀儡絲就好,何須如此大費周章。那操縱者應該也在不遠處,正好一網打盡。”
“我不是這個意思……傀儡,一般也是‘人偶’的意思吧?”燕春梧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詞,終于給出了确切的回答,“我的意思是,他可能還真是‘人造’的。”
衛绮懷目光一凜,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方才我向上爬的時候就察覺出手感有些不對勁了——這怪物的皮膚雖然都差不多堅硬,卻有細膩和粗糙之分。”
“雖然尋常人體皮膚也有粗糙和細膩的區别,可關鍵是這個身體上的它們,分布并沒有規律。”燕春梧頓了一頓,說,“就好像……就好像他的皮膚,也和他身上這衣裳一樣,是一塊一塊拼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