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傅彩霞眼中稍稍有些濕潤,望着他。
“走吧,回房。”陸硯塵道。
“嗯。”
兩人一并回到傅彩霞房中,待府醫診治包紮過後,又各自回到房中重新梳洗,更換了衣物。
待收拾好,傅彩霞獨自來到書房中,重新拿出了毛筆和帕子,她用手輕撫着帕子一角的繡花,細細的端詳着。
“小姐”陸硯塵推門而入。
“哥哥”傅彩霞擡頭看他一眼後又繼續看着那帕子。
“怎麼了?這帕子有問題?”陸硯塵邊走到她身邊邊問道。
傅彩霞輕撫着帕子一角的繡花回道:“帕子上繡的是一株金色的并蒂蓮花。”
陸硯塵低頭仔細去看,這帕子曆經風波,沾了血,散發出濃濃的血鏽味。
黑色的帕子沾了血倒是不那麼明顯。但,一角的那株并蒂雙蓮上也沾了血,讓本來高潔肅穆的金蓮顯得尤為陰暗可怖。
并蒂雙蓮?在那個時辰掉落在遊街途中的珍貴物件,陸硯塵腦子中忽然想到了什麼。
“是皇上和狀元?”皺眉,“這是霍狀元的東西?”
“嗯,我同你想的一樣。”傅彩霞道。
“你打算怎麼處理?”
傅彩霞瞧着眼前的物件,歎了口氣道:“還未想到該如何處理。”
兩人沉思……
過了一會兒陸硯塵道:“既然無法處置,那便先不想這些了。”
聞言,傅彩霞的視線也從那方帕子上挪開,道:“嗯。”
這時,書房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霞兒,塵兒。”顧汀蘭帶着婢女在外敲門。她聽聞今日之事,便火急火燎地趕來了。
陸硯塵收了情緒,走過去開門:“夫人。”
“塵兒,有沒有受傷。”顧汀蘭拉着陸硯塵上上下下地檢查。
“謝夫人關懷,塵兒無礙。”他刻意地藏起了袖袍下胳膊上的傷,避免了顧汀蘭擔心。
“那便好,那便好……”顧汀蘭又去檢查傅彩霞。
“娘”傅彩霞起身,她手上的傷倒是沒地方藏了,尴尬淺笑,“娘,今日幸得哥哥護着,隻是擦傷,并無大礙。”
“霞兒舊病未察,街上又正是人多擁雜之況,怎好出門?也不知帶上仆從丫頭。”她用帕子拭了拭淚,“娘知曉你們兄妹二人皆是穩重克制之人,可終究是個半大孩子。”
“女兒不孝,叫娘憂心了。”傅彩霞道。
“如今塵兒今不過年長你三歲,不可事事倚仗哥哥。”
“夫人,就是要她事事倚仗我才好。”陸硯塵接話道。
“唉,罷了。”看着二人也都沒什麼大礙,她也不想多說什麼了,孩子們有孩子們的考量,“你們二人日後相互照料着,莫要再像今日一般便是。”
二人朝她輕笑:
“知道了娘。”
“多謝夫人。”
……
安生的日子隻持續了一個月,愉都城内大街小巷便貼出了大肆才選的告示,郡縣也收到了才選的诏書。
如今新皇方才登基,皇陵中先皇的屍骨都還未爛透,皇上便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選妃,作為行徑荒誕不羁,跟所有人預期中的聖皇之子大相徑庭。
傅宅書房中,先生蘇雲野照常再給他們上課,正講得津津有味:
“陽乖序亂,陰以待逆水,暴戾恣眦,其勢自避。順以動豫,豫順以動...”
“先生。”傅彩霞打斷了正講得起勁兒的蘇雲野,“‘隔岸觀火’,先生已經講過很多遍了。”
“哦?”蘇雲野瞧着她呵呵一笑,“計言千百遍,不及用計時萬分之波濤。霞兒,若要手摘星,須得踽踽行啊。”
“是。”傅彩霞抿了抿唇,道:“隻是先生如今再講隔岸觀火,莫不是指皇上燒的這第一把火?”
蘇雲野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是啊,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總是要做些蠢事來驗一驗先朝大臣的服從性的。”
“看來皇帝不願做霍氏江山的傀儡,偏要試一試大臣是國印的大臣,還是他小皇帝的大臣。不過馴鷹之術,到頭來不知是誰馴服了誰。”
陸硯塵頓筆,不屑道:“先皇賢德,大賢仁德皇帝。如此一個千古一帝,往後又有誰能上這個高度,見過獵鷹的鳥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地服從一個十九歲的雛鳥。”
“這小皇帝用挑釁先皇遺威這種方式考驗大臣的服從性,不是将先朝忠骨越推越遠嗎?霍家的江山與皇上的江山又有何不同?何故多此一舉。”
蘇雲野望向他,耐心解釋道:“為天子者,下棋者也。然縱棋者分二類,一則以三百六十一子縱橫阡陌,二則陷于棋盤中受子操控。執棋人,誰又甘心被對面的子步步緊逼?”
陸硯塵細想,頓了頓,笑道:“皇家僅此一個皇子,便也要在先皇死後将他吃幹抹淨。常說皇家之間無父子,這皇上倒也是個薄情人。”
蘇雲野呵呵一笑,不知回憶起了什麼,說道:
“進了皇宮,人人都得厮殺。這皇宮中的三丈宮牆,磚磚都是血紅色的。他們是狼,是鷹,是蛇。冷血殘酷,向來如此。”
“如今狼王死了,留下方才十九歲的狼崽子。可霍家尚且還有親王在世,他若是真的乖乖待在先皇的陰影下,做個大臣手中的傀儡帝,若是有朝一日,扯斷了線,怕是真的要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啊……”
“……”
寂靜了一陣,蘇雲野看着沉思良久的傅彩霞,道:“霞兒在想什麼?”
傅彩霞擡頭對上蘇雲野的目光,道:“先生,我認為,你們看錯了,他早就不是狼崽子了,他是狼王,比先帝還要兇猛的狼王。”
“哦?霞兒何處此言?”
“他既敢用挑釁先皇遺威的方式來收攏先皇一脈的人,那如今的朝堂上他的勢力想必也不可小觑。
“而他上位後,又憑借昔日倫尊王兩袖清風,潔身自好的美名,将服喪期内大肆才選歸結為先皇盼王爺早日成家的遺願,如此荒誕的作為,卻又得了個孝心可鑒的美名。”
“既挑釁了先皇一脈的大臣,又安了民心。心思缜密,步步為營,心中無半分父子之情,對朝堂狀況瞧得一清二楚。無心之人,怎會是個崽子?”
蘇雲野和陸硯塵二人垂眸深思,這場讨論,三人的觀點都算正确。這皇宮,就是一個血淋淋的鬥獸場,其中情況複雜,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嗯……”蘇雲野點了點頭,認可了她的觀點。
……
躁風吹拂着窗外的枇杷樹,眼看就要入深夏了。傍晚的燥熱稍稍褪去,陸硯塵傅彩霞二人閑坐在枇杷樹下納涼。
“小姐,少爺。”小核兒端着點心跑來,又不知在激動什麼,邊跑邊喊,“京中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