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祈安看着那熟悉的黑色錦帕,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愕然道:“不錯,是我的東西。你們從何處拾得了此物?”
傅彩霞回道:“兩年前遊街時,大人許是落在了街上,有一老伯拾得此物,又恰巧落到了我們手中,經曆了一場事故,便從老伯手中買下了此物。”
“隻是,那日兇險,帕子上沾了我的血,回府之後便專程差人去清洗了,旁的都已恢複原貌,可大人這帕子上的金絲雙蓮針腳綿密,做工精良,其中滲了血,便是如何也清洗不掉,大人也莫責怪。”
霍祈安道:“豈會責怪,能尋回已是不易,哪裡還敢奢求别無兩樣,還是多謝傅姑娘,陸公子了。姑娘買下此物花了多少銀兩,稍後我便派人送到傅府。”
“大人客氣了。”傅彩霞道,“銀兩便不必了,隻是今日入宮之事,怕是也要請侍郎大人幫忙遮掩了。”
霍祈安聞言皺眉:“二位遇險?可是與此物有關?”
“大人,往日之事随風去,如今無恙,大人也不必憂心。隻是想同大人一言……”傅彩霞頓了頓,瞧着霍祈安的眼睛,正色道,“并蒂雙花,可不似表面看起來那般豔麗,它們生來便注定纏繞相争,你死我活。”
陸硯塵聞言心頭一震,霍祈安也怔在了原地。
“傅……”
“大人,”陸硯塵同霍祈安一同開口,慌忙打斷,“我家小姐年紀尚小,素來言不由心,胡言亂語罷了,大人權當不曾聽過便是。如今先生尚在家中等我二人回信,就先告辭了。”
他拽過傅彩霞的手腕,拉着她一同上了馬車。
霍祈安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用手輕輕撚了撚裹在帕子中的毛筆,兜兜轉轉兩年,這支筆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這次攥着這支筆,他不知應該是什麼心情。這是當初國子監時皇上親手贈與他的。并蒂雙花,終究要死一朵嗎?他擡頭望着天,如今,到底該怎麼做?
***
回傅宅的馬車上,兩人沉默不語,冷炙的氛圍到達了冰點。
“哥……”傅彩霞心虛地看着他,輕輕将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打斷了本應的責備,“若這天下當真可回到往日的盛況,我不怕死。”
陸硯塵推開了她的手:“是,我本就管不得你,你不在意生死,可叫活着的人怎麼辦?”
傅彩霞無措忙道:“今日之事是我冒失激進,自當領哥哥教訓。”
陸硯塵稍微帶了點怒色道:
“如今朝堂之上千千萬萬個太師,他們尚且無能為力,今日你不過也同霍侍郎僅有一面之緣,又怎知他會聽你的話?一介文弱書生,若他真的敢謀權篡位,又怎麼輪得到你去提點?”
傅彩霞瞧着陸硯塵憤憤的模樣,不知該怎麼辦,乖乖地在一旁等他消氣。
等了片刻還是解釋道:“哥哥,今日我說出這番話還是有些把握的。昔日京都口口聲聲相傳的‘并蒂雙花’也并非浪得虛名,我不知為何他如今在朝中不曾有過行動,但你們還是小瞧了霍侍郎。
“我國素來重武輕文,便叫世人黯淡了文人光輝,哥哥可想見見‘一支禦筆定天下’?”
陸硯塵怔愣了一下,回憶起當初傅彩霞說過“此生想為一人謀,定天下安”的話。
遂問道:“你确定了人選?想扶持他?”
傅彩霞回道:“尚未确定,今日之事算是試探罷,況且,如今世人對女子的誤解比文人更甚,我不知該如何抉擇。”
“好,我陪着你。”
陸硯塵聽罷,握了握拳。若她一定要選擇這條血路,這條九死一生的路,那他就抛棄生死随她走這一程。
馬車内再度寂靜下來,隻剩下車輪碾過路面的聲音....
***
【傍晚傅宅傅彩霞小院兒中】
枇杷樹的花被秋風吹動,落下一朵又一朵。蘇雲野躺在樹下的逍遙椅上,飲着不知何處打來的散酒。
傅彩霞、陸硯塵、小核兒圍桌而坐陪着他。本是如同往日一樣合歡美好的場面,今日的氛圍卻異常的古怪,隻有小核兒這個傻丫頭感覺不出來。
“霞兒,架了琴,奏一曲罷。”蘇雲野小飲了一口酒道。
“好。”傅彩霞應道。
“那我去取琴來。”小核兒起身颠颠兒地跑去取琴。
琴取來被擺到石桌上後,傅彩霞淺撥幾下試了試琴音,近些日子心緒煩亂,倒是許久不奏琴了。
“先生?彈什麼?”她問。
“民間詞調便可,我來唱,你來和。”蘇雲野道。
“嗯。”話音落,傅彩霞便開始奏琴。
前奏婉轉,行雲流水。
蘇雲野開始唱:
“山河飄渺星宿引……錦裝加身奉廟堂……俯立君前為君謀……一身才華共與君嘗啊…………為君之心終葬紅牆……為君之心終于葬紅牆……”
随着蘇雲野的音調越來越悲涼,古琴發出“噔”的一聲悶響,一根琴弦斷開,傅彩霞的指尖被拉出血迹。
“小姐!”小核兒率先反應過來起身,“我去取藥箱來。”邊說邊着急地跑開了。
秋風吹落了枇杷花,落在蘇雲野的懷中,他的臉上已經多了些酒暈。
“霞兒,塵兒,師生八載,我已經授之已盡,家中該立新墳了,先生也該回去守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