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問驕蓦地想起來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顧盛那樣打她，她都沒喊過一聲，她的腿傷成那種模樣，自己給她去除腐肉之時，也是一聲不吭。

姬問驕歎了一口氣，垂下眉眼，臉上的冷漠和不耐被剛升起來的溫柔沖散，“沒事的，不疼了，馬上就不疼了。”

顧月塵拽住她的手已經緩緩松開，乖巧的放在腦袋旁邊。

姬問驕伸出手拿上一邊仆人準備好的濕帕子，将她臉上的血污一點點的擦幹淨。

“嘩啦——”

門被打開的聲音響起，十幾個人的腳步聲也傳進房間，接着，馮一刀的恭敬的聲音傳來：

“參見公主殿下，您要的人都已經來了。”

姬問驕的動作一僵，迅速将手收回，帕子扔回水中，濺起了水花，她從容的擡頭，“去吧，要是救不回來——嗯，盡力為之吧。”

十幾個老大夫剛冒出來的汗被撤了回去，面面相觑，然後點點頭，眼裡仿佛有種劫後餘生的舒暢感。

至于姬問驕，“陪葬”兩個字卡在她的喉嚨裡，最終被她咽了回去，難道說了自己就真的要讓他們陪葬嗎？

她搖搖頭，自己做不到那般牽連無辜之人，從小便是，一以貫之。

馮一刀走上前來，“公主殿下，您要不要移步去外面等，接下來的畫面可能會有些血腥。”

“無妨。”

姬問驕示意他們繼續，不用管她，門外的仆人識趣的給她端了茶水上來，她端起茶杯，卻遲遲沒有喝一口，耳朵豎起來仔細的聽那些老大夫對顧月塵傷勢的讨論。

“這小孩怎麼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還有中毒，這種幻毒絕非常人所能忍受，能堅持到現在還真是老夫平生罕見啊！”

“老大，能解否？”

空氣中安靜了一瞬，姬問驕握緊茶杯的手也指節泛白，全身随着這一句話緊繃。

“能，雖說為劇毒，但制毒之人必會為自己留下一線生機，老夫有四成把握。”

說話的老大夫聽着還隐隐有幾分興奮，大約是遇到了奇難雜症，起了鑽研之心。

姬問驕聞言，身子也悄然放松，往自己嘴裡灌了一口茶。

“那你趕緊去備藥，我們給她處理外傷。”

“你們拿些人按住她，她這肩膀傷口是進了骨頭的，我得刮骨，别讓她亂動，否則傷及筋脈她無法再練武。”

顧月塵好似能聽見一般，掙紮的動作也減輕了許多，還有些配合的模樣，大夫們啧啧稱奇。

大夫們各司其職，分工明确，臨危不亂，幾個人随着配置解藥的老大夫去藥房，幾個人則是像殺豬一般按着顧月塵。

房間裡一下子空了很多，顧月塵那邊的情況姬問驕也就一覽無餘，不用聽他們的交談。

刮骨的老大夫戴上隔離污垢的羊腸手套，然後從藥匣子裡取出白色棉布包裹的刀具，先用酒精仔細擦拭，再将刀放在燭火上烤紅，其他的刀具重複同樣的步驟。

立于顧月塵身邊的大夫将早就準備好的麻沸散灌入顧月塵的嘴裡，祈禱這個東西能讓小姑娘好受一點吧。

大夫精準下刀，刀深入肉裡的聲音輕聲響起，在安靜的房間裡可以清晰聽見，顧月塵悶哼一聲，全身都冒起了細密的汗水，身體也因為疼痛開始掙紮，但她好像有意壓制一般，掙紮弧度也不算大。

這下的第一刀是撐開她的傷口，要使用兩把固定的刀具将撐開的空間固定，然後再用更加細緻的刀具将傷口四周的腐肉及毒素刮去，以此達到清理的目的。

整個房間裡全是顧月塵忍耐的哼聲和血腥味彌漫。

姬問驕手裡的茶一杯一杯換着，終于，在換了第二十杯茶以後，顧月塵那邊傳來了好消息。

滿手是血的老大夫激動的說到：“成了！這還是老夫平生做過最為艱難的療傷。”

“馮大人，還煩請您告知公主殿下，毒素、腐肉都已經清理完畢，傷口也已經縫合，現在隻等葉大夫的解毒藥方了。”

馮一刀點點頭，剛邁開腿準備到姬問驕跟前來禀明情況，誰料姬問驕朝他說：“本宮都聽到了，無需轉告，你們幾個在此候着吧。”

因為需要縫合傷口，所以房間之内的燭燈分外明亮，如同白晝，姬問驕隻一眼，就能看見床上顧月塵的模樣。

嘴唇慘白，額間冒汗，肩膀處的衣服被剪刀裁開，包裹着潔白幹淨的白色紗布。

嗯...應該是要換新的衣服了，姬問驕若有所思。

“殿下——殿下——殿下——藥好了！成了！趕緊...趕緊給那小姑娘喂下。”

庭院之中回蕩着老頭哭天嚎地的呼喊之聲，還沒見人，聲先到了，還先到好幾裡，讓氣氛凝滞的房間之中緩和了許多，大夫們的臉上都浮現了喜悅之色，心中暗道自己保住了腦袋的同時又在沾沾自喜，今日算是在公主面前露臉了。

“砰”

門框傳來一聲巨響，老大夫帶着藥氣喘籲籲的趕到，雙手扒拉在門口，“公...公主...公主殿下，請恕草民失禮，實在是她中的毒刻不容緩，趕緊用水沖服而下！趕緊！！”

“快快快！拿上好的人參磨成粉，混着鹿茸給她吊命！這毒...”

老大夫擦着頭上的汗水，吞了口唾沫，“她、天亮之前要是醒不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