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老臣救駕來遲,望請恕罪。”在一陣刀兵碰撞的聲音之後,便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夏汨并沒有聽出王貞的聲音,可是在一片黑暗的房間中,飽受驚恐折磨的太子,聽說有人來救援,就忍不住綻開一個笑容。卻牽動了被夏潇然打腫的臉頰,又龇牙咧嘴的發出嘶嘶的痛呼聲。
終于,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燈籠的光亮從門外照進來,夏汨便迫不及待的站起身來。外面也呼啦啦走進來的幾十個人,他就被兩個還算眼熟的年輕人架住了。
走出去了十幾步,夏汨才終于想起了架住他這兩個人的名字,“王韬,王衮是你們來救孤了。”他記得這兩人在他少年時,也曾進宮陪讀過一段時間。後來王丞相告老辭官,這兩人也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說到這裡,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委屈的太子殿下,眼角甚至閃現出一抹淚光,可是在場沒有任何人會對他産生同情。架着他的兩人,内心深處甚至忍不住産生一種厭惡之情。
王貞非常了解自己精心培養的孫子們,看見他們的神色有了變化,立刻停住腳步,湊到夏汨面前說,“太子殿下休要傷懷,現在那些亂臣賊子們搜刮錢财去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出城去吧。”
王家衆人聽到王貞開口,趕緊收起了有可能暴露的表情,專心架着夏汨往宮外走。同時又有兩個低着頭,穿着黑衣面甲的護衛上來架起王貞,讓他能跟上衆人的步伐,同時對夏汨說明情況。
夏潇然穿着王家護衛的衣服,帶着要跟夏汨一起去當誘餌的東宮屬臣,從路口跑過來彙合的時候。就聽到王貞用義正辭嚴的聲音說,“如今城中大部分的衙門都倒向了亂賊,不過朱雀門守衛是老臣的門生,所以他願意給太子殿下打開城門,請匈奴人入城剿滅亂賊,我們就趁機南下去找尋聖駕。”
說到這裡,被夏潇然帶過來的人裡,那個積極給送女人給匈奴人的家夥,便忍不住蹦出來說,“王丞相何必如此謹慎,我們不僅可以讓匈奴人來殺掉那些亂臣賊子,而匈奴都是野蠻人,隻知道打劫一點浮财,根本不通文教,不懂治理百姓。我們隻要多說幾句好話,城池百姓還不是要讓我們來治理。”
“但是丞相,你又何必将首功讓與他人呢!”他微笑着看着王貞,用眼神鼓動他,把城池和太子一起進獻給匈奴人,作為他們投降的籌碼。其餘人都沉默不語,似乎都在等待王貞的表态。
即便夏汨并不是特别敏銳的人,這時候也感覺到了威脅。他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看着這些平常對他無限恭順,說着他身份高貴,德行高尚,甚至暗示他将來一定是比當今更好的明君的人。竟然當着他的面,鼓動唯一忠誠于他的老丞相叛變。
這一刻,夏潇然看着隐藏在牆角陰影中潛行的夏小狸,忽然覺得夏汨有點可憐了。這種生命攸關的時刻,他的身邊竟然沒有一個能夠信任的人。
不過這點憐憫,不會讓夏潇然改變除掉夏汨和他這群屬臣的打算。王貞也沒有讓她失望,用精湛的演技表現出糾結的表情看了夏汨一眼,最終還是闆起臉來對攙扶自己的人說,“去給我殺掉這個不忠不義之人。”
張樸看到周圍人都抽出了明晃晃的長刀,立刻尖聲吼道,“且慢,我和小王子是舊相識,願意為王丞相引薦。”
王貞摸着胡須,似乎在思考利弊,但很快他就重新擡起眼睛,看着張樸說,“我記得你是張元的族孫,他的親孫子張鸾不也被匈奴人殺死了,你憑什麼說服他們。”
張樸得意的說,“王丞相不知,我家這一支都管着張家生意上的事。十年前我還未入士的時候,就曾經帶着商隊北上。那時便認識了小王子,後來還曾經帶他入夏國進貢和談,我和他之間的感情自然非比尋常。”
王貞正面對着張樸,同時也面對着夏潇然,這一刻他确實在夏潇然的目光中感應到了殺氣。
不過夏潇然很快便收斂起了自己的氣勢,讓王貞可以垂下自己蒼老的眼皮,再不與張樸對視,用不至于暴露自己情緒的平緩語氣說,“原來你早就已經投靠了匈奴人。”
張樸說,“算不上投靠,都是各取所需罷了,不過這一次過後,真的要投靠他們了。”
“但是以我這麼多年跟匈奴人打交道的經驗來看,他們确實不懂如何經營教化百姓,而且對士人非常尊重。我們的家族跟着他們,肯定能夠獲得更多利益。我相信以各位同仁的智慧,隻要我們一起努力,一定能讓匈奴人變成我們手裡的一把刀,而我們才是這把刀真正的主人。”
這段話果然打動了許多的東宮屬臣,自從科舉制度實行以來,士族的地位其實是一路降低的。他們或許真的可以考慮找一個全新的,更好糊弄,更好伺候,更好架空的君主。
可是王家人都不為所動,因為他們已經見識到了火藥的威力,還有夏潇然那飛天遁地的本事。不過張樸竟然願意主動跳出來的話,王貞這個人老成精的家夥,自然不可能放棄這麼好用的棋子。
事情的順利程度,讓夏潇然感到了有些荒謬的不實。根本不用夏小狸用幻術控制張樸,他就非常主動的出城去了匈奴人的大營,不到半個時辰,就帶着大軍來到了大開的城門下。
夏潇然默默的低着頭,站在王貞的身後,就看到張樸騎在馬上,帶着小王子大搖大擺的走到他們跟前。
隻剩下一隻眼睛的小王子,隻能偏過頭用沒戴眼罩的獨眼看了夏汨一眼,看到他畏縮戰栗的模樣。就輕蔑的嗤笑着的揮了揮手中的馬鞭,對身後的副将說,“把他們給我帶到大營裡去。”便跟着大軍的步伐,飛快的騎馬進城去了。
内外城牆的門都開了,守兵全都放下了武器,匈奴人原本就對晉國人有着深入骨髓的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