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溪聽夏潇然說朝廷不想打仗的話,便越發覺得遇到了知音。氣的直拍桌子說,“大帥能打仗,我從小就很佩服。可他着實是個老頑固,明知道朝廷是什麼德行,還不知道便宜行事。”
她說着眼睛都紅了,“當初收到那份八百裡加急的聖旨,我都已經說服了傳令兵,讓他假裝摔倒拖延一個時辰送信時間,讓大帥假裝沒收到消息,直接開戰。但他卻不肯聽我的,還說我小孩子不懂事。”
她就這樣眼巴巴的看着夏潇然,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夏潇然知道白忠則在想什麼。一位帶兵在外的将領,如果不講原則,最後難免心大眼大,就會變成武陽侯。從最開始的先斬後奏,到最後收到叛亂的消息卻不告知朝廷,反而隐瞞消息搶占先機,給自己的子侄們搶占立功機會。這樣一來軍隊即便能打仗,也就廢了大半。
可她不能說白雪溪是錯的,因為西北軍面對的敵人是匈奴。他們全民皆兵,小孩子都能殺人,一個成年的騎兵,能對抗晉國的十個普通兵卒。所以朝廷裡的人都很害怕,可正是如此,才必須正面打一場大勝仗,消除人們的恐懼心理,給搖搖欲墜的晉國朝廷樹立信心。
然而這或許都是年輕人陽光積極的想法。
作為一名老将,白忠則深知,朝廷太會拖後腿了。如果真的不管不顧打起來,朝廷肯定會斷糧,或許還會臨陣換将。除非能保證在數天内打完勝仗,時間稍微拖長一點,就要遭受反噬。
作為親眼見識過皇帝逃跑,太子投降無恥面目的人。夏潇然想的更陰暗,為了投降,為了逃跑,他們甚至有可能直接戰前殺将,而不是換将。
這聽起來很愚蠢,但匈奴人隻需要傳出謠言,說白忠則要謀反,計劃就能輕易成功。
縱觀曆史,這樣的事同樣屢見不鮮。
而晉國朝廷的構成情況,就是發生這種事的絕佳土壤。
夏潇然小時候就了解到,晉國朝廷重文輕武是基本國策。整個朝廷高層全部被文官把持,武将在中樞沒人。因為文臣和皇帝合謀,他們最怕的就是武将擁兵自重,割據一方。
剛好白忠則就有這樣的實力,他如果不能自我克制,也确實沒有誰能制約他。
所以文官們想出了絕招,他們給武将設置出條條規則,同時宣揚忠誠道德的思想,把思想從小根植于武将心中,用來約束他們的行為。
所以夏潇然有時候也不得不感歎。那些頂級文官們即便沒有修行法術,似乎也能學會操控人心的傀儡術。
然而人類終究不是神,人類制定的規則總是出現縫隙漏洞,經過長時間的運轉,最終都會走向分崩離析。
比如規則的掌控者皇帝是塊爛泥,像武陽侯這種投機分子就能投皇帝所好,通過聯姻,跟外戚取得了聯盟,發展出了自己的一方勢力。
還有那些封出去的宗親,也因為看到皇帝的虛弱紛紛脫離了掌控。三百年後,這個國家風雨飄搖,外憂内患不斷。真正遵守規則的将領,卻被規則牢籠束縛。
就好像上天給人開了一個小玩笑,在時間的長河中,人們會用自己制定的規則作繭自縛,最後達成将自己勒死的命運。
“如果一個王朝終究毀滅,又何必死守不放,我們可以建造一個新的。”夏潇然在白雪溪期盼的目光中,輕描淡寫的說出了這句話。
尊重曆史規律嘛。
在這樣一個崇拜自己的年輕人面前,夏潇然坦然的敞開了自己的内心。她相信這個年輕人能夠接受,并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沖擊。
白雪溪果然沒讓夏潇然失望,她隻是瞳孔一縮,很快便又揚起了笑容說,“公主說的對,我可不能像祖父那麼固執。死守着一個僵化的朝廷,不堪的君主。”
“可就算要換朝廷,匈奴人該怎麼辦?”白雪溪覺得還是應該要打。
夏潇然的回答卻又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他們要議和,那就議和吧。”
既然匈奴人議和的原因隻是想要拖延時間,其實是正中了夏潇然的下懷。雖然他們想拖延的時間不是三年五載,可是再多出半年一年的時間,對夏潇然依舊是有利的。
她對白雪溪說,“我知道一種水泥方子,是絕佳的粘合劑。一百人一天修一座城牆,三天修一座烏堡不成問題。到時候我們把烏堡修滿整座草原,讓匈奴人的馬都跑不起來,到時候把人圈起來放養羊,看他們還打什麼。”
白雪溪擔憂道,“我祖父會不會同意,他會不會把水泥送給朝廷。”
夏潇然說,“水泥做起來很麻煩,用量也很大,我需要半年時間做出足夠的分量,再送去西北軍。這段時間就要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