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行至路口處,速度慢到幾乎是停下。
許今禾莫名覺得,車子是在等她選擇方向,就好像,她如果不想回家,巡邏車會帶她繼續逛。
匪夷所思,她與陸晏喬隻接觸過這幾次,她總是冰冷,多數沉默,雖跟小說中的反派有些不同,卻也不是熱心腸的人。
許今禾試探道,“我想再、溜達一下,可以嗎?”
巡邏車的輪子滾動,徑直向前開去,花園裡的燈倏地全都亮起,嵌在小徑兩側的燈,映着鵝卵石,發出溫潤的光。
平日裡花園夜間不全亮燈,隻有路燈開着,這些花都嬌生慣養的,需要專人打理,生長條件也很挑剔,有的适宜光照,有的則需要自然條件。
巡邏車載着許今禾,悠然溜着,絲毫沒有催促她的意思,每到一處,便點亮所有的燈。
像魔法,特意為她而亮的魔法。
許今禾受寵若驚,想要道謝的話,到了嘴邊沒說出來,福至心靈,她突然想到了陸晏喬驕矜的模樣。
二十歲的年輕反派,跟她上一世死亡時差不多的年紀,會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時刻要面子,默默地做,什麼也不說。
或許是因為她在診療室的陪伴,也可能是那束清早的花,許今禾覺得她們的關系,似乎在某一瞬間,緩和了些。
而陸晏喬,此刻置身于電子設備之間,手肘搭在輪椅扶手上,手腕随意垂着,薄且白的皮膚,骨節分明,指間夾着一支煙。
煙頭明滅,陸晏喬呼出煙霧,仰頭靠在椅背,喉嚨微動,漂亮而脆弱。
陸葉瀾給許今禾打來電話,叫她回來吃飯,陸晏喬薄薄的眼皮斂着,眼睫形成好看的線條,她側頭看向屏幕。
許今禾挂了電話後,不再悠哉,對着監控說,“您好,阿姨喊我吃飯了。”
隔着一道屏幕,陸晏喬與她的目光對上,哭過的眼睛很亮。
這才發現,許今禾好像是天生的笑唇,即使說着平常話,嘴角也微微翹着,好似帶了幾分盈盈笑意。
車子調轉方向,陸晏喬不再控制,許今禾獲得操作權,她怕陸葉瀾久等,加快了速度。
到門口,許今禾把車子停在草坪,跳下來跑回去,臨進門時,她問,“姐、姐,您晚上一直在看嗎?”
她不知道該叫陸晏喬什麼,當着她的面叫小陸總或二老闆,顯然都不合适。
陸晏喬聽她一口一個“您”的尊稱,這會還甜甜地叫她“姐姐”,還一臉純真無辜。
真是越漂亮的女生越會騙人,大概是她剛才忍着哭聲的樣子太可憐,陸晏喬瞧着這小姑娘,心底有些柔軟。
許今禾隻是試探性的問一下,不确定陸晏喬會理她,畢竟她不像喜歡聊天的人。
“嗯”,陸晏喬沉默片刻,許今禾以為對話結束時,她接着道,“你說晚霞好看。”
晚霞好看,于是她在看晚霞,沒有看她哭。許今禾輕而淺的笑一下。
她又明朗起來,絲毫看不出偷偷抹淚的痕迹,跟陸葉瀾打招呼,坐在位置上認真吃飯。
不像在福利院長大的小孩,更像是被家裡保護很好的,全家人寵着長大,簡單又快樂的小姑娘,明眸皓齒,無憂無慮。
陸晏喬抽煙,不成瘾,将煙蒂摁滅,便不再繼續,切換屏幕,不再看一樓餐廳她們吃飯。
第二日一早。
許今禾去花園,花已經被園丁摘好,徑上的刺也清理幹淨,理成一捧,她抱着就能走。
然而,許今禾看地上剪掉的花枝,又很心動。
許今禾蹲在地上,挑挑揀揀,選了幾枝完整的,想跟那捧花配在一起。
大雷音寺叫法響起,把陸葉瀾都吓一跳,“地上的别撿了”,她聽到女兒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她去看許今禾的表情,就怕陸晏喬哪天真把小姑娘吓走。
卻見許今禾見怪不怪,很是淡定地站起來,把撿起的花插在花束中,理了理成一大束。
她抱着那一大束花,對着最近的一處監控,“您看,好看嗎。”
“明天不讓他們提前摘了,可以嗎”,許今禾說道,“我自己撿花整理,更有儀式感呀。”
奇奇怪怪的儀式感,陸晏喬沒多說什麼,倒是看出許今禾膽子比之前大了許多。
陸葉瀾雖不贊同陸晏喬的行為,但看她們這樣相處模式,兩人自己都不覺奇怪。
時間剛到十一點,許今禾便從診療室出來,醫生要給陸晏喬做全面檢查,她和陸葉瀾在外等。
診療室裡,陸晏喬平靜地躺在儀器倉裡,表情平靜的近乎麻木。
儀器内部飛速運轉,陸晏喬躺在那,由頭到尾被掃描個遍。每個發病期都是這樣過來的,陸晏喬早已習慣。
蒼白的眼皮合上,陸晏喬思維開始飄遠,困意翻湧而來,竟是在檢查時睡着了。
陸葉瀾和許今禾在二樓會客室,待管家敲門時,她們剛下完一局象棋,第二盤才把子擺上。
“沒想到今禾會下棋”,陸葉瀾說,“下得這樣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