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看上去就不像是個會道歉的人，任性妄為是他的常态，随心所欲是他的标簽，一整個的唯我獨尊被頂在快兩米的頭上傲視群雄，令所有能看見他的人恨不得避退三尺眼不見為淨。

但這并不是伏黑惠第一次聽到五條悟的道歉。

在五條悟被關進獄門疆的前九年，說不上朝夕相處，但相比之下，也确實算的上是見面頻繁，特别是在連五條家的人都知道五條悟說的回家，是指回琦玉那個小破公寓之後。

三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在法律上成為了一家人，正常家庭都避免不了的争吵也不可能單單放過他們。比起又是普通人又是女孩子的伏黑津美紀，伏黑惠和五條悟的矛盾才是這個家的大頭。

小到對五條悟惡作劇的控訴，大到對伏黑惠人生道路的選擇，他們争吵、沉默、道歉、再和好。是帶着甜點不好意思的“對不起”，是抱着小孩耍賴撒嬌的“對不起”，是扯着袖子小心翼翼的“對不起”，是額頭抵着額頭沉重認真的“對不起”。

他們在時間的漩渦裡觸碰、分開，再糾纏。

比起五條悟滿嘴的“我愛你”，伏黑惠更不能應對的，是五條悟的“對不起”。

五條悟的喜歡灑滿整個世界，他喜歡初升的朝陽落幕的黃昏，夏天的大海冬天的雪山；他喜歡限量的喜九福也喜歡廉價的棒棒糖，喜歡自己的學生也喜歡自己的小孩；他喜歡對着自己的學生和小孩惡作劇，于是又是五條悟學生又是五條悟小孩的伏黑惠遭了難。

伏黑惠分不清，也不願承認，于是固執的給五條悟的“我愛你”套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借口，總之當不了真，可他沒有辦法對五條悟的“對不起”熟視無睹。

他堅決地否定了唯一的正确答案，無視了心牆上的破洞，在所有錯誤答案裡徘徊，尋不到原因。

伏黑惠在湖邊從繁星點點坐到了旭日東升，清晨的日光并不刺眼，但熬了通宵還流過淚的眼睛浮腫不堪，仍舊被刺的淌下些生理鹽水。

“惠！”一夜沒睡一早就在大廳找人，好不容易沿着咒力殘留的痕迹找到人的五條悟一眼就看到了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似乎正在悲傷流淚的伏黑惠，一個瞬移來到了伏黑惠的眼前，捧住了伏黑惠的臉，憐惜的用拇指拂過伏黑惠紅腫濕潤的眼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惠你不然打我一頓也好，扣光我的甜點份額也好，但不要一個人偷偷跑出來哭一整晚啊！”

還在适應眼睛不适的伏黑惠回過神，還沒等他吐槽五條悟是不是又去看了什麼奇奇怪怪的電視劇，就又被眼睛上傳來的溫柔觸感定在當場。

捧臉的動作令伏黑惠不由自主的仰頭，剛下過雨的森林蹦出了隻懵懂的鹿，勾的五條悟心裡的小鹿也在亂撞，隻想一頭撞進森林深處。于是他低頭，吻上了顫抖的眼睫，卷走了眼角的水汽，沿着水痕，慢慢下移，眼看啄過臉頰，就要抵達唇角，然而不等伏黑惠推開五條悟，就被其他什麼東西擋住了。

“我說，這麼占人便宜不好吧，當今的五條家主就是這麼一個宵小之徒嗎？”戲谑的聲音從旁邊響起，看到兩人同時擡頭，終于分開出些距離，‘五條悟’合上擋住伏黑惠嘴唇的折扇，打掉了五條悟還捧着伏黑惠臉的手。

“什麼占人便宜，這不是沒有紙巾我給小惠擦擦臉麼，你不好好待在樹上你跟過來幹嘛？”

“我擔心阿惠被心懷不軌的人騙走，這不剛剛要不是我，阿惠就要被狗啃了。”

“你看不起狗狗嗎？惠最喜歡狗狗了！”

“所以你承認你是狗了咯~”

“停！”急忙捂住五條悟的嘴，伏黑惠頭疼的閉了閉眼，忽略熟悉的心跳頻率和痛感，伏黑惠确定兩人都偃旗息鼓後，才松開手。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合适的話題，伏黑惠本就不是擅長聊天調節氣氛的人，這更适合他的兩位同期或是他的老師，可惜現在他的老師正眼巴巴的等着他開口，于是他也隻能幹巴巴的提問，“二位，吃早飯了嗎？”

“沒有哦~為了找小惠急急忙忙就出來了。”是被打掉了手于是順勢下蹲握住伏黑惠左手的五條悟。

“沒有阿惠什麼都吃不下呢。”是有樣學樣握住伏黑惠右手蹲在另一邊的‘五條悟’。

兩雙一模一樣的晶藍眼睛閃爍着相同的委屈做作，毫不收斂。什麼嘛，這不就是兩隻大狗狗嗎。下蹲的高度讓伏黑惠自然的抽出雙手撫上了兩顆白色的腦袋，要是其中一顆是黑的就好了，像玉犬白和黑。

盤在伏黑惠腿上圈着小黑貓睡覺的大白貓被吵醒，抖了抖耳朵，也睜着雙藍色的眼睛看向伏黑惠。伏黑惠對上後心不在焉的想，哦，不對，不是狗狗，是三隻貓貓。

被忽視的大白貓眼看就隻有自己沒有摸摸，剛要張嘴咪咪叫的引起黑發綠眼睛人類的注意，就被黑毛綠眼睛的同伴一爪子拍到了臉上，伸出舌頭舔了舔拍在自己臉上的粉色肉墊，又湊上去舔了舔還沒完全睜開的綠色眼睛，糊了對方一臉口水後也不再管黑發人類了，叼住小黑貓的後脖子一個蹬腿就跳走了，他們要回去吃早飯了。

“那我們也回去吃早飯吧。”

随着太陽的升起影子的拉長，夜晚紛雜的思緒被一同隐入無邊的黑暗，在主人的有意放縱下，藏進了影之海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