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泱仍是閑散地靠在椅子上,隻是在容璋起身的時候默默盯着她看。但由于他一雙清冷鳳眼,看什麼都像隔着點距離,所以旁人也看不出什麼不妥來。
但甯璋心想——雖然她和衛泱不熟,可隐隐覺得——衛泱很不快活。
樂璋當然看不出來衛泱的不快活,她對春闱充滿興趣,一直忍不住伸着腦袋打聽春闱的趣事。衛泱每每隻是點到即止地回了,倒是衛瀾更鮮活些,偶爾也會湊過來聊上兩句,相比衛泱那清淡勁兒,當然還是衛瀾更引人注意。
樂璋和衛泱盤問幾句,就轉而盤着衛瀾聊東聊西,聊得興起時,樂璋咯咯的笑聲甚至蓋過了孟老太太幾人的說話聲。
顔夫人立刻闆起臉來:“樂璋,你需仔細!這不是在你們關山苑。”
衛泱渙散的注意力被顔夫人這句話吸引,倒有一陣子默默往顔夫人那邊瞧,不知是被她這威懾雷霆的官家作風吸引了注意力,還是他聽到這話另起了什麼盤算。
姜夫人笑着打圓場:“想是咱們隻顧着說話,拘了他們。我是最不愛管他們的,叫他們小輩們自己玩去吧。來前瀾兒還說,想看看這園子建成了什麼樣,現在日頭正好,還不求你妹妹帶你逛逛去?”
衛夫人道:“這會子正好,他們兄弟姊妹還沒搬進去,園子裡人少,但所有亭台樓閣一應布置妥了,無論是泛舟湖上、溪邊垂釣、摘果子、登半山……各地方全都有婆子備好了。他們若去,玩上一天也是夠的。”
衛瀾笑問:“母親一起去嗎?”
“這會子人齊,我們抹一會兒骨牌才是正經。”姜初早已技癢,立刻拉着孟母、衛清韫和顔雙儀幾人要組牌局。
孟老太太是極愛抹骨牌的,孟府裡牌技比她好的也隻衛夫人一個,今日又遇上姜初,也是個骨牌上的好手,孟老太太自然不肯錯過此等機會,即便顔雙儀有意推脫,也被她硬拉着上場了。
顔夫人隻好笑道:“罷,罷,我便陪着老祖宗玩一陣子吧。令兒,你五姐姐還沒去園子裡逛過呢,你二姐姐身子又弱,園子是去不得了。你需好好跟着你泱大哥哥和瀾二哥哥,别叫他們在園子裡迷了路。”
樂璋明朗一笑,上前回道:“太太放心,有我在呢,必不能叫六妹妹勞累了。”
姜夫人不知她們其中龃龉,挺歡喜樂璋這股子活潑勁兒,便道:“好孩子,看顧好你幾個妹妹。泱兒,你也留神些,别叫這幾個丫頭還要費心管你。”
衛泱此時才勉強打了些精神,微微笑着回應:“母親多慮了,我和二妹妹在一起的時候,一向隻有我費心她些,不會叫二妹妹費心我的。”
似乎衛泱一向是個風流人物,他說這話的時候,别人都聽得理所應當,隻有甯璋這個窺見了他們秘密談話的旁觀者忍不住心領神會,悄悄瞥了容璋一眼。容璋不愧是心思深沉,當此情境,也隻是笑着歎了口氣,叫人隻當是他倆從小的玩鬧,而全想不到後頭還有這麼一着。
大家一時商議定了,便簇擁着往外走,忽悠聽外頭說三少爺剛下了學,往老太太處定省來了。
孟老太太心系骨牌,便擺手道:“罷了罷了,他有這個孝心,不必特特地又來,正好叫他陪泱兒、瀾兒一起逛逛園子。”
幾人一同出去,恰在雲遠齋外頭見着則崇,樂璋立刻向他轉述了老太太的指示,又拉着他與衛泱、衛瀾一起去園子裡逛去。
則崇此前在蹴鞠會上與衛泱、衛瀾打過照面,對衛家兩兄弟心存好感,隻是上回衛泱專心同容璋周旋,未嘗有時間交流,他便興高采烈答應同遊東園,又同衛泱、衛瀾寒暄道:“靈淵,許久未見,這一向如何?——衛大哥,上回匆忙,未曾攀談,請問大哥表字如何?”
衛泱道:“家父起了雲江二字。三弟表字為何?”
則崇道:“我的簡單,孟安之。”
衛瀾上回便與他交換了表字,此時一把攬過他的肩頭,向衛泱笑道:“我便說吧,孟二叔起字是極有講究的,均守平則,所以安之,這兩字起的極好,哪像咱們兩個,随便謅了兩個便來當字。”
不過三兩句的功夫,樂璋便鬧起不耐煩來:“你們三個咬文嚼字的,可叫我們幾個在這兒等着。這些話留着路上說吧,咱們一道往園子裡看去。”
春寒未過,容璋在風口處站了這一會兒的功夫便起了冷戰,小笙連忙道:“我去給姑娘取個手爐來吧,這會兒風正緊呢,園子裡頭涼,可得小心。泱大爺穿的也少,也給泱大爺捎上一個才是。”
容璋淡淡道:“真真你沒識見,隻想着人家是客,殊不知人家既來了,豈少了你那個手爐子的?還是别在客人跟前現眼,跟我回去吧——樂璋,你扶我去。”
她這兩句話有意說給樂璋聽的,她見樂璋對衛瀾熱情的過分,在雲遠齋中已是尴尬,不想叫她再做些什麼出格的事又挨一頓家法還丢了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