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璋對容璋的感覺說起來有點複雜。
她當然喜歡聰明人,但若是聰明人機關算盡,便顯得不那麼可愛。
而容璋剛好介于聰明的不顯山漏水卻又被她發覺之間,無論是香囊事件,還是咫尺樓這些和她有着千絲萬縷關系的證詞,都足夠讓甯璋忌憚。可是這些日子容璋又表現的進退有節,許是甯璋先施善手,讓當歸幫她治病,又或是甯璋已經巧妙化解了老太太對她的懷疑,總之現在的容璋對甯璋算是充滿着善意,但又因為實在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兩人的關系也就圖個君子之交淡如水。
回孟府的路上,容璋還叮囑了甯璋一句:“莊妃娘娘賞賜的那些東西記得分一些給兄弟姐妹們。好知道我們雖去了這一趟,心裡也是惦着他們的。”
甯璋自诩一介粗人,不太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她隻把莊妃送的九節鞭留了下來,剩下的東西一股腦兒推給容璋:“給,你一起分了吧。”
“這些東西還是值錢的,倒也不必全部散去。”容璋這話委實是好心提醒了。她自小在老太太手下過日子,衣食雖然不缺,手頭卻并不特算寬裕,因此更加知道銀錢是有用的。
甯璋卻道:“這些東西我也用不上,家裡人又多,估計還不夠給他們分的,你都拿去吧。”
容璋當下也沒再勸,就叫小丫鬟把這些東西先收了下來。
幾人回去後,先去了文遠齋給孟老太太回話,孟老太太關心莊妃,拉着她們問了很久,直到衛夫人哄着她說等身體大好了立刻就進宮去見,孟老太太才稍覺安心,肯放她們幾個各回各家了。
次日一早,當歸照舊去绛玉軒給容璋号脈,見裡屋大大小小盒子分門别類放了一排,頗覺詫異地問了一嘴。
容璋道:”這是你們姑娘宮裡賞的,我已分成了七分,王姑娘在我這兒住着,留一份給她,剩下的你跟着鹿鹿跑一趟,往各個主子屋裡送一份去。”
當歸不禁笑道:”我們姑娘原偷懶,隻想着全給了二姑娘完事,卻不料二姑娘竟還替她分了一遍,實在是費心了。“
容璋置之一笑:“這原是五妹妹的好意思,若不叫其他人知道,萬一有說她藏私小氣的,反誤會了她,少不得叫你跑一趟了。”
“好嘞。”
于是鹿鹿和當歸各抱起了一籃子東西,臨走前容璋又清點一遍,指着當歸籃中多的那些,叮囑道:“論理也不該我來說,你和将離是五妹妹最貼心的,她一定不會虧了你們去。隻是有些面上的事情還是要做,五妹妹不太看重這些事情,昨兒一股腦将這些東西都給了我,你們不知道,宅院裡少不得這些面上的事情打點下面人,這些你帶回去,給你們院裡那幾個叫得上名字的丫鬟都分一分,就說是五姑娘的好意思。”
當歸簡直對容璋隻有兩個字:佩服。
藝術真是來源于生活啊。她在話本子上看了那麼多明争暗鬥的宅院大戲,都感覺比不上容璋的手段。
出來之後,當歸忍不住和鹿鹿東拉西扯:“你們姑娘打從生下來就這麼周全嗎?怎麼我覺得三姑娘也不是這種性格啊……”
當歸這些日子已經和鹿鹿混熟了,準确來說,整個绛玉軒說得上話的丫鬟,都覺得當歸是個有點話痨的醫術專家,專家的特點通常都是沒有心計,跟她聊天,不用留心哪裡有個坑等着她們跳,況且鹿鹿又為容璋調養的那麼盡心盡力,從結果上來看,和她聊點八卦屬實是報恩了。
于是鹿鹿開啟了話匣子:“哪能啊,我們姑娘要是從小在興州長大,跟三姑娘換個個兒,如今也不能是這番費心。”
“我從前也勸二姑娘不要這般操心,可是不知她心中究竟最擔心什麼,我隻這樣輕飄飄的勸,總也勸不動。我跟你說,其實二姑娘娘胎上帶來的弱症并不要緊,很多人生下來都有着各種各樣的不足,慢慢也就養過來了。可是二姑娘難解的是心病,她總是不快活,若是解不開這個心結,恐怕我的藥效也不能周全。”
當歸很痛苦,這是真的,她在醫術上确實一騎絕塵,可隻擅長醫人,不擅長治心。倒是聽說宋國有個大夫最擅長治心,本來醫界還數不上的,可是這幾年已經因為治好了幾樁屬于頑疾的心病而聲名鵲起。
凡是做大夫做到頂尖的,心中難免想要一較高低,容璋這病要是能給她根治了,也算在治心上有所進益了。
鹿鹿見當歸真心實意地為她們姑娘擔心,更把當歸當自己人了:“當歸妹妹,你真的說到點上了。我們姑娘就是一直不開心。這些話就算萬一姑娘往後知道了說我,我也得跟你講講——”
當歸立刻握住鹿鹿的手,打消她的疑慮:“我們當大夫的,一向嘴上最嚴,不會有這種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