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離道:“恐怕他的身份并不隻是姜家少爺那麼簡單。我看幾個夫人和他說話時都客客氣氣的,姜易、衛瀾等人也不與他随便稱兄道弟。他能抓住你的把柄,你就不能抓他的纰漏嗎?”
“我方才也覺哪裡不對,可是沒有往深了想,隻下意識覺得他既然能得唐止和青音青睐,應當不會是太過矜貴的身份。現在想來,估計是我一葉障目。”甯璋盤腿坐在床上,琢磨起這個叫阿遠的人的身份。
他對其他人都一副好言好語的模樣,隻對她如此放縱,恨不得将所有的促狹與惡意都施之于她,而再一扭臉被衆人見了,他又變得彬彬有禮起來。偏偏别人對他也都禮敬三分,他原本不必如此表裡不一,便大大方方做個技巧鑽營又如何?
除非……除非他苦心經營,就是要别人覺得他是個不争不搶的好脾氣。
正想着,隻聽有人敲門三下,說曹操曹操到,來的正是尚遠。
甯璋眼疾手快趕緊躺下,卻被尚遠看出端倪。
“孟五小姐鋼筋鐵骨,身手還能如此迅捷,真叫在下佩服。”尚遠微微笑着,陰陽怪氣。
甯璋也半躺在床上以同樣陰陽怪氣的微笑還擊:“哪裡能與三皇子相比呢?”
尚遠的笑意淺了一分,仍然是那個語氣:“哈哈,五小姐好像知道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要與我重新談條件了?”
“這算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長公主和诰命夫人們都在,難道她們隻有我能猜出來你是誰麼?”甯璋緩緩搖頭,“我隻是覺得,三皇子機關算盡,扮豬吃虎,沒必要與我這種不起眼的小角色鬥個魚死網破。”
她的語氣平淡中又有一絲笃定,仿佛魚死網破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她一點不怕于死網破,大不了換個地方再開始。
很多情緒之間的博弈往往都在語言沒有表達出來的地方,而尚遠剛好讀懂了甯璋的表情。他很快做出判斷,然後微微一笑,态度變得自然恭謹,說:“我是來向五小姐道歉的,方才打馬球的時候是我下手失了輕重,害得五小姐受了傷。是我不對,不知怎麼才能彌補一二。”
甯璋于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你現在出去,與我互不相幹,便是彌補一二了。”
她對尚遠本來就沒什麼複雜的情緒,他是平頭百姓也好,是不得寵的皇子也罷,隻要不礙着她的事,甯璋沒什麼可跟他過意不去的。
尚遠從善如流:“既如此,那就不打擾孟五小姐了。”
尚遠出去之後,緊接着衛瀾和則崇就一起推門進來了。
将離笑道:“怎麼今日運氣這樣好,這麼些人一個個排隊來看她。”
衛瀾沒有任何開玩笑的心思。一進來就坐到甯璋身邊。認認真真端詳了甯璋的傷勢,确保她安然無恙後才松了口氣:“都是我不好。行簡和暮深和姑娘打馬球向來有分寸,這次是因為我說你球機甚好,想必他們便放開了打,這才叫你受傷。”衛瀾說着,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滿臉擔憂,“很痛吧?從馬上摔下來,沒傷到筋骨便是萬幸了。”
甯璋抿着嘴唇點點頭,營造出一副“很痛但我能忍”的可憐巴巴的表情。當然将離站在衛瀾身後,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則崇自己搬了個雕松柏紋楠木凳在一旁坐着,安慰甯璋:“五妹妹,咱們真漢子不怕疼痛,三哥相信你,加油挺過去!”
甯璋有點無語。
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則崇鼓勵她當真漢子?看來這個則崇這些日子隻學了武功,沒長腦子啊。
衛瀾也被則崇逗笑:“說的什麼胡話,甯璋是小姑娘。若是其他姑娘摔這麼一下,早哭的梨花帶雨了。我隻怕甯璋受了傷還強忍着不說。”
則崇看出衛瀾是真擔心甯璋,他跟衛瀾兄弟一場,也不忍心看着他徒勞擔心,想告訴他憑甯璋的功夫,别說從馬上摔下來,從懸崖上摔下來都能踩着峭壁保平安。不過他又為難,畢竟他和甯璋是一個同盟,即使和衛瀾關系再好,也不能把甯璋會武功的事捅出去。
真痛苦啊。一邊是兄弟,一邊是同盟,他想忠義兩全,這下要是搞不好還兩頭不靠,這怎麼行!
則崇痛苦了一會兒,決定眼不見為淨,找了個借口溜了。
将離當然不知道則崇的心理活動,還以為他在貼心給這兩人一個獨處的機會,心想他都這麼貼心了,自己可不能輸,于是也找了個湊活的借口到門口坐着吹風。
從隐州到昌安來了大半年的時間,将離雖然是最不喜歡高門大院裡這一套規則的,但兵法有雲知己知彼,雖然不喜歡,但她有時候也得勉強遵守。就比如她在隐州的時候,陸天縱常常一個人找她單挑,從沒有誰管過他倆單獨跑到哪裡去。可要在昌安的勳貴世家裡,尤其講究什麼男女大防,要是有人看到衛瀾和甯璋兩個人單獨相處,恐怕他們兩個能被唾沫星子淹死——雖然不可怕,但是讨厭得緊。
為了避免這種惡心的場景,将離隻好在門口守着以防萬一。
她内功很好,耳聰目明,雖然關上門,也能清清楚楚聽到房間裡頭兩個人的對話。将離很明顯能看出來他們兩個人彼此互相吸引,真怕聽到什麼扭扭捏捏的話,回頭再被甯璋滅了口。結果她在門口白吹了半日的風,就聽到裡頭兩個人讨論昌安哪裡好吃、哪裡的廚子最有一手、皇宮裡是否有尋常百姓吃不到的好物……
真是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