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拾霧就及時調整了自己的策略,既然五姑娘不是個明主,那就還是跟孟老太太一條心,能在孟老太太面前得個臉也是好的。
孟老太太一向對五姑娘不大放心,總擔心她外祖家的歪風邪氣影響太深,害得她在昌安興風作浪,那麼拾霧就好好當個眼線,時刻監督着五姑娘,一旦她真要興起什麼風浪,那也得保證孟老太太是第一時間知道的。
再過幾個月,拾霧算是徹底沒了心氣。
主要是這個五姑娘對寵愛誇獎得到什麼沒什麼心氣也就罷了,可她偏偏還是個有目标的人,她的目标就是:不要挨打。五姑娘心裡對“做什麼事情能挨打”還是比較有數的,于是她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每天在挨打的邊界上跳來跳去,随時都能跳回來,從來沒徹頭徹尾地越過界。
比如甯璋一時去溪裡撈魚,一時去林子裡捉鳥,有一次她從林子裡提了兩隻雉回來,說是要鬥雞,讓那兩隻雉在院子裡雞飛狗跳了一圈,但就在拾霧瞄準了時機準備要告狀的時候,甯璋先玩累了,把那兩隻雉給放回去了。還有一次五姑娘在院子裡搗鼓煙火,從外頭搞了一堆硝石、硫磺、木炭回來,院子裡一開始弄的烏煙瘴氣,她們又挪到山上去搗鼓,拾霧想着好歹着了火告她一次大的,結果燒着了她上回捉的雉羽,一聞挺香,不做煙火該做篝火,捉了幾隻雞和野兔烤了吃了,還給衛夫人林氏他們分了分。
總之拾霧等了很多次機會,都沒等到。
而且她發現,五姑娘雖然在院子裡能活絡,一旦出去赴宴,回來挨打的往往是三姑娘,主要原因是五姑娘心裡有那條底線,而三姑娘可能真的沒有……所以分給岫玉館的引冰倒還發揮了幾次作用,先于三姑娘惹出亂子之前規勸過、還私底下找孟老太太告成過幾次狀,顯見得很是得臉,也很有作用。
拾霧煮茶的時候,心裡越想越覺得幹澀,從前一起在雲遠齋的姐妹,她還是裡頭最拔尖的一個,結果現在的處境反倒最差,論器重,比不得二姑娘院裡的采霞能受信任,論寵愛,比不得三爺院裡的回雪招人疼,論當眼線,又不如三姑娘院裡的引冰有那麼多個表現的機會……現在倒叫她一口氣上不來卻吐不出,在這裡沒着沒落的混着日子。
平常不顯,如今回雪一來,立刻相形見绌。
……
回雪要走的時候,拾霧還追上去送了她幾步路。
兩人走在青天外外頭的山路上,頗覺感慨。從前是一起在文遠齋伺候的小姐妹,如今分了出來,各自忙活,平日裡竟然鮮少一見,如今見着了,她兩個幾乎是說不完的話。拾霧挑重點講了她在這院裡的處境,也表達了對回雪等幾個分到别處姐妹的豔羨。
回雪反而勸她:“我說句話,你還别不信。如今你看我們覺得好,殊不知我們也都羨慕你呢。”
拾霧搖了搖頭:“你可别哄我,我在這裡要什麼沒什麼,到頭來啥也不是,要說我羨慕我,怪叫我臊得慌。”
回雪歎道:“你算是命好的,五姑娘待你已經是不薄了。這些個姑娘其實都不愛被人看着管着,大家也都知道,咱們是老太太派過去的,也就是老太太的眼線,五姑娘自然是知道的,還專門讓兩個小丫頭跟着你聽你指派,明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你報給老夫人,可是她也沒因此算計過你。不像引冰,跟着三姑娘才不到三個月,人就已經……”
拾霧有點驚訝,扯着回雪的袖子讓她走慢點:“引冰怎麼了?”
回雪猶豫再三,才歎道:“唉,都是一個院裡出來的姐妹,我也就不瞞你,隻是這話你聽了可别往外頭說去。”
拾霧忙不疊地答應。
回雪才道:“引冰剛到岫玉館的時候,的确風光了一陣子,三姑娘念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人,索性把整個院子都交給她管着,甚至一度連出府赴宴、會見她在昌安城中結識的小姐妹的時候,身邊都隻帶着一個引冰。老太太見她得臉,也器重她,文遠齋也由着她進出,一時給了引冰多少體面。可誰知那梁家的公子居然打起了引冰的主意,一開始開玩笑要跟三姑娘要了引冰去,三姑娘不肯,到後來,竟……竟……”
回雪說着,面露悲傷之色,一時哽咽住了,幾度說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