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暑熱還是什麼緣故,甯璋臉頰兩側明晃晃有兩坨绯雲,燦若桃花。衛瀾也看着她笑,心想那些形容明豔生動的詩句,大多也就是在這個笑容裡瞬間綻放了。
……
說起來,甯璋在宮中住了一陣子,再回伯府時,覺得忠義伯府的氣氛整個大變樣。
緊張、壓抑、人人自危、噤若寒蟬,仿佛在經曆一個非常黑暗的時刻。
最主要原因當然是施昀施眉的落網,但是孟家并沒等來昌安府衙傳喚的消息,反而是孟肇戎和孟肇和上朝的時候看到了顔昶和王逸仙,便知道他們兩個已經官複原職,順便也知道官府已經将這次陷害案查得水落石出了。
王逸仙此人心中頗有城府,雖然是清流,但卻并非好端端被人欺負的老實人,既然昌安府衙沒能從施眉口中挖出更深一層的幕後主使,也沒找到任何物證,他們沒辦法把孟家和此事牽扯進來,王逸仙就幹脆以私人的關系,單獨約孟肇戎在四通客棧吃了一頓醬牛肉和燒刀子。
這頓酒的目的明确,王逸仙開門見山——官府不查,不是因為孟家幹淨,而是因為王家體恤。潛台詞就是:孟家得擺正自己的位置,清楚自己在這場亂局中的處境,然後接受我的恩情。
孟肇戎心裡多少也知道邵筝兒不幹淨,可他也不是吃素的,對于王逸仙的“友情提示”,他表達了感激但沒必要,因為孟家不怕查,施眉施昀那兩口子做的事情,說破了天也就是判個治下不嚴。
他不打算把孟家任何人牽扯到這起是非之中,所以無法領受王逸仙的市恩。
不過孟肇戎同時又表達,事已至此,大家既然都是親家,還是應該同氣連枝共榮共辱的好。
于是兩人大口喝酒、痛快吃肉,在這個酒局裡狀似一笑泯恩仇,實際都知道是為了兩家利益而聚首。
隻不過因着這事,孟肇戎又特地跟顔雙儀強調,叫她務必肅清門楣,伯府上下必須謹言慎行,絕對不能做出任何叫人留下把柄的事。
邵筝兒請罪這事捂得很嚴,顔雙儀還蒙在鼓裡,以為孟肇戎是抓到了她之前想運作令璋入宮的把柄,特地過來提點一番,給她面子才沒說穿。
于是顔雙儀也不敢吱聲,更不敢問“怎麼忽然說起這個”,隻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順便表表忠心,拐彎抹角地把自己撇幹淨一下。
孟肇戎心思不在顔雙儀這事上,也沒聽明白她的弦外之音,隻讓她務必做到就是,别的也沒再說。顔雙儀深以為這是來自孟肇戎的警告,不敢不上心,讓暮秋在家裡一遍遍的嚴查緊盯,避免有失。
除了顔雙儀之外,孟老太太也和孟肇戎走動頻繁,彼此交流着打探到的消息,以至于當孟老太太發現拾霧好久沒回來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擔心她會不會也被衙門給抓走了,還使銀子托人去衙門打聽過,最後也沒聽說衙門有拾霧的情況。問了一圈,隻有行露知道有一日拾霧說家中兄弟病重,着急忙慌地回了家,後來就沒再回來,再去拾霧家裡找也沒找到,家裡人隻說沒見着她,她兄弟更沒生病。
婢女失蹤原本是大事,但是孟老太太最近一腦門子官司,隻不過想起來的時候問了問拾霧的情況,後來晾了幾天,也就把這事抛到腦後了。
總之忠義伯府這陣子所有的重點都放在了肅清門戶整頓家風上面,每個主子、各房各院都得管理好自己的人,誰也不能做出違背祖宗家法、仁義道德、律法綱紀之事。除此之外,又叫府中人一一坦白自己做過什麼錯事,現在坦白全都從輕發落,甚至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以後被查出來了,一定兩倍重的發落。
雖然伯府中人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徹頭徹尾的整頓,但是這個氣氛确實是到這兒了,府中人人自危,大家争先恐後地交代自己犯過的錯,恨不得把某年某月某日聚衆賭錢輸了一貫錢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寫出來,供顔雙儀和林疏雲查看。這些自省書雪花一樣飛過來,屬實是大錯不犯,小錯不斷。
這種聲勢浩大的行為主要是為了敲打一下所有的人,無論主子還是奴才,都絕不允許再出現施眉第二;當然,次要也是做給别人看的,尤其是顔家和王家,好讓他們知道孟家的确把這事放在了心上,并且真的痛定思痛,下定決心整肅。
孟家這麼一整頓吧,消息就傳了出去,居然在昌安城還落了個不錯的口碑。居然有人說孟家這是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雲雲,又有人說顔家和王家被查了那麼久都沒查出什麼問題,孟家是他們的聯姻,想來更是一樣的無虞,這麼着還能自省,确實是為官的好典範。
這些說法倒是老太太的意外之喜了,她本來還很焦慮,因為這頓麻煩之前,孟老太太還在讓黃金婆幫容璋想看合适的人家,反正嘛,王辰不成就換一家,世家才俊裡肯定得有個能配得上容璋的。結果這事一鬧,給容璋找婆家的事也就耽擱了,好在現在名聲起來,因禍得福,容璋的身價也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