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愈發端起架子來:“你以為我們姑娘是什麼人都接、什麼人都見的?也出去打聽打聽,這院子普通人夠不夠資格進來。你過來,我給你指條明路,西城十王府聽過吧,先去問問十王爺,看看宋姑娘是不是你能請得動的人物。”
甯璋險些快要不耐煩,此時還能耐得住性子多問一句:“原來宋姑娘是十王爺的人,要去做别的生意,要十王爺先點頭?”
婦人吊梢着眉毛,扇子又搖晃起來:“我們姑娘自然是自個兒做自個兒的主,不過那十王爺是我們姑娘的座上賓,他早有意邀我們姑娘去王府參加中秋夜宴。敢問你兩個的主家,可能高過十王爺去?若不能,可别這麼硬着說話,脾氣姿态也軟些,興許我們姑娘還能考慮考慮。”
甯璋的耐心已經沒了,做生意無外乎開門見山,能做得成就做,做不成就算了,竟然還要平白聽此人陰陽怪氣的奚落,關鍵這奚落還毫無道理:中秋宮宴畢竟是皇帝團聚的宴會,除了宴請皇親國戚之外,每年得力的大臣及其家眷也會在其中,十王爺就沒有一次不參加中秋宮宴的,結果這婦人拿來搪塞的理由竟然是十王爺要讓宋貞兒去他府上捧場?
于是甯璋的語氣不僅絲毫沒軟下來,反而又冷硬了幾分:“十王爺不用參加中秋宮宴,要單獨邀請宋姑娘在王府過?那可真有本事。”
這婦人被戳穿,臉上下不來,幹脆站起來尖着嗓子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昌安城中的貴人莫不給我們姑娘一個面子,你不說哄着求着我們姑娘賞臉,言語上竟然如此放肆?也不打量自己是哪根蔥!”
這下尚妩實在扭捏不下去了,她這暴脾氣可輪不到别人欺負,于是立刻跳出來,也學那婦人叉腰啐道:“老貨,别跟我耍狠!本公……本姑娘要宋貞兒去,我就不信還有誰能跟我作對,十王爺能請她?還是左相?還是右相?我倒要看看昌安城中有頭有臉能在皇帝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到那天誰不去參加中秋宮宴,我們來請宋貞兒,一開始還客客氣氣的說話,你别給臉不要臉,信不信我要你好看。”
甯璋忍俊不禁,其實對付這種自诩尊貴的婦人來說,還真得軟硬兼施紅白臉配合着唱才有用。
她瞥了尚妩一眼,準備唱紅臉:“倒也不必如此說,宋姑娘是有規矩有體面的人,人家不願意唱,你就算把她綁了、臉劃爛、或者舌頭割了,不願意唱就是不願意唱,這事兒成不了。”
她這話也不太像勸,話一說完,甯璋才意識到自己真不是個能好好唱紅臉的,幹脆又把臉耷拉下來,冷冰冰地看着婦人:“這裡究竟誰說了算?找個說話算數的過來聊,别搞得大家傷了體面,裡外難看。”
甯璋年紀輕,可是說話的語氣絲毫不容置喙。
那婦人還像繼續擺譜,宋貞兒卻從一溜松柏翠竹的屏障後頭出來,不動聲色地拉住了婦人的胳膊:“媽媽隻管上兩杯好茶來,我與這兩位姑娘到雅間去聊,媽媽便不必管了。”
宋貞兒生得極美,眼角眉梢也都是風情,可她看向甯璋和尚妩的時候,又絲毫不作風情姿态,反倒添了一些親切和藹之意。
她也算閱人無數,在後頭聽了一陣子,大抵也能猜出來這兩個姑娘一定有些背景,畢竟幾句話能把十王爺的面子給駁了,要麼是真有背景,要麼就是真莽撞。尤其是其中個子高一些的姑娘,雖然行動舉止與昌安城的閨秀都不相同,可她身上有一種凜然的氣質,這種氣質讓人不由分說想要遵從——怎樣的環境才能造就這樣凜然的氣質?
宋貞兒心裡捶起了小鼓,知道這兩個人不是能糊弄的,趕緊把宋媽媽打發走,将兩個人引到卧房的稍間。
房稍間裝扮得很特别,房中放着幾盆矮松,四周又用霧蒙蒙綠色的垂紗幔帳遮住,整個屋内有一種綠瑩瑩的騰騰仙氣。房中放了若幹博古架和書冊,渾似個公子哥兒的書房,不過爐中點的香倒和宋貞兒的氣質很配,香的柔和绮麗中和了屋内的清高氣質。
宋貞兒沒讓宋媽媽進屋,在外頭接過茶盤茶盞,親自給甯璋和尚妩端過來:“宋媽媽剛才說話的分寸不好,得罪兩位貴客了。兩位貴客可是頭一回來青雀巷?瞧着兩位臉生得很,說不得還得問一下,二位究竟是哪個府上的?不為别的,隻是我畢竟有自己的規矩,有些人家唱得,有些人家即便八擡大轎請我也是不去的。”
“噢,為何?”甯璋有些好奇。
宋貞兒盈盈笑道:“若是有緣人懂章曲兒的,我便當作朋友,也願意切磋一二。若是那起子隻懂銅臭氣,把我們當玩物的府上,便是豪擲千金請我去了,那唱着也沒味兒。還有一些人家,即便不大懂戲、也沒多少錢,可是人品貴重,我也願意唱的。”
甯璋和尚妩眼神互相交流,一緻認為宋貞兒說話也算實心實意,比剛才尖酸刻薄的宋媽媽好上十倍,但好歸好,她倆還是打定了主意不能把真實身份和盤托出。畢竟事情未定,若先說出是宮裡頭要舉辦宴會,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反而不好辦。
尚妩求助地望向甯璋,指望甯璋再幫忙搪塞。
甯璋悠悠歎了口氣,道:“衛清韫衛夫人,我喚她一聲姑姑。”
有親是真,喚姑姑是假。她就是想讓宋貞兒拐着彎想起來孟知崇,可還不能沾上孟家。畢竟從前宋貞兒跟知崇打情罵俏的時候說過,孟家便是八擡大轎請她去她也不去,想來孟家到底是有點敏感,她要真跟孟家沾親帶故的,宋貞兒還真不一定願意去。
果然,宋貞兒聽到衛清韫的名字之後,低頭若有所思,目光中仿佛有柔情萬種,連甯璋一個小姑娘看了,都不免覺得她當真還是有幾分姿色的,真不愧孟知崇被她給拿捏了。
“衛夫人素有才女之名,想必府上定是文雅人家,我自當是要去的。不知到時候衛夫人可會到場?”宋貞兒想了好一會兒,隻說出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