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兩日之前,四通客棧,你當時打抱不平,我就在旁邊看到了。”
清河長公主言簡意赅,反正她不願意跟南宮佑多說點沒用的,可是不知怎麼的,她又不由自主地能和他接茬聊起來。說罷,清河長公主又眉毛一蹙,有點不舒服,倒不是因為厭惡,而是因為發現自己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厭惡他,而他似乎也沒有像小時候那麼厭惡清河——這個思路還挺颠覆的。
尚妩的眼珠子都快粘在他們身上了,湊在甯璋身邊小聲評點:“跟我想的不一樣啊,怎麼還聊上了?按說應該直接把酒潑他臉上?”
甯璋見怪不驚:“仇人相見雖然分外眼紅,但是在江湖上,往往也是要放兩句狠話才動手的。”
尚妩歪着腦袋研究:“不像啊,怎麼一點都不眼紅,一點都沒喊打喊殺啊。”
甯璋點點頭,繼續見怪不驚:“哦,那可能是因為這兒祁人多,他章國的小王爺畢竟人在屋檐下,但凡喊打喊殺了,還真不一定能全須全尾兒地回章國。清河長公主可能就更不喊打喊殺了,畢竟江湖傳言,她好像挺要面子的。”
尚妩總覺得不對,一邊看一邊啧啧搖頭,緊接着就被儀妃一個眼刀殺過來,順便扔了一顆杏仁在尚妩的腦門上。尚妩趕緊捂住嘴巴,默默觀看。
其實不光尚妩如此,整個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南宮佑和清河長公主的身上,甚至大家為了聽清楚南宮佑和清河長公主的對話,連交談聲都刻意壓低了。
有那麼一忽兒,全場忽然安靜了一瞬間,甯璋警覺擡頭,隻見帝後兩人從屏風後緩緩走出——還有一些人沒發現的,隻顧專心盯着南宮佑。
這是甯璋頭一回看到祁國天子陣容,傳說中前期殺伐決斷,後期韬光養晦的睿智帝。
不過傳說嘛,有好有壞,有說他深謀遠慮果敢明智,也有說他過于畏懼章國,不敢與之發生沖突,有說他從前意氣風發,年紀輕輕就能把朝中大臣拿捏在手中,也有的說,他後來身體就不行了,便越發把權力散給了藍皇後和右相藍昇……
無論傳說多麼紛繁,如今現身于中秋宮宴的祁國皇帝,都有了确切的模樣。他仿佛就是一個久病纏身的中年人,身體羸弱,精神也是強撐着的,用裝飾掩蓋了面容的憔悴,他眉眼含笑,沒有殺伐之氣,就像一個平常的長輩一樣。
而藍皇後站在他身旁,則顯得過于年輕明豔。因考慮是家宴,藍皇後便隻着常服,一身明黃色的軟糯長裙,烏黑的頭發自鬓間攏起,隻插了一隻簡潔卻雍容的牡丹花樣金步搖,眉如遠黛輕展,面如芙蓉照水,她扶着皇帝款款走出來。
衆人看到帝後,皆行跪拜禮。
藍明玉忙叫手下人把前頭大将軍、右相、十王爺等人扶起來,又叫大家今日莫行君臣之禮,隻當做自家人,圖個熱鬧吉祥。
别人都還罷了,那榮昭貴妃本就是松松垮垮地意思了一下,見是藍明玉叫大家起來,大有代皇帝發言的意思。榮昭貴妃自然不大服氣,就冷冷哼了一聲,仍舊朝皇帝将禮行完。
藍明玉瞥了榮昭貴妃一眼,沒理她,隻是微微笑着看向南宮佑,道:“原來南宮小王爺來訪我大祁,是因為有放不下的人呀。”
藍明玉聲音溫軟,就像打趣自家兄弟一樣。
南宮佑眉眼彎彎,姿态輕松,笑眯眯地承認:“嗯,這麼多年,念念不忘。”
藍明玉道:“小王爺玉樹臨風仙人之姿,莫非到如今都還未有妻室?”
南宮佑笑道:“沒有。我心裡挂念着一個人,倘若貴國皇帝願意做主,今日便能成全一段好事。”
他話裡沒提清河,隻是說話的時候往清河那裡看了一眼,目光溫柔又堅定。
清河被他看的心裡發毛,她能感覺到南宮佑目光裡的情意,可是她下意識躲閃這目光,低下頭去,腦子裡又忍不住想起那日在四通客棧見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一幕,心亂如麻。
藍明玉似乎也是愛熱鬧的,她坐在皇帝面前,還撺掇了兩句,說什麼今日是阖家團圓之日,何不聽聽南宮小王爺所求為何,說不定還能為這回中秋宮宴添個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