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璋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見自己還在隐州,每天跟着張杳杳練練功夫、和陸天縱鬥鬥嘴、和将離過過招。
陸天縱老愛欺負她,害得她每次都要去找将離幫忙伸張正義,讓将離借着切磋武功的名義揍陸天縱一頓。
其實陸天縱功夫很好,有一年冬天就在昌安城外一個酒肆裡遇着了聽箫谷主的女兒。江湖傳聞,聽箫谷主是一等一的高手,谷主女兒雖然隻承襲了他幾分的本事,已然是一流好手了,可是那一次她卻見那姑娘被陸天縱打得沒招架之力。
那還挺奇怪的,她感覺着,将離的武功未必能強過那姑娘去,可是為什麼将離每次都能赢陸天縱?
想來是将離專克陸天縱吧。
她有時候覺得,這兩個人的相處很沒意思,跟快意恩仇不太沾邊,簡直是武功界的學術泰鬥,恨不得每天都要花一兩個時辰去鑽研自創招數。
但是又有些時候,她也隻好加入他們自創武功的活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仔細回想,大抵就是從隐州那些一起上樹捉鳥下水抓魚的小孩發生龃龉開始的,那些小孩問她為什麼沒有爹媽,她當然是有的,花了很大的口舌去解釋自己爹媽是怎樣的人,那些小孩沒見過,怎麼都不肯相信。大抵就是從那時候起,她覺得沒意思,她沒辦法證明什麼,于是就開始躲避他們,轉而去找更不好玩的陸天縱和将離。
不過說來也巧,那之後沒過多久,孟肇戎就到了隐州,碰巧見着了外頭那些胡鬧的小孩子,從此他們才知道她真的有父親,而且還是駐守興州的大将軍,從此他們深以為然,覺得甯璋既然是武将之後,就該她在孩子裡當老大。他們态度夠誠懇,她就又願意回去當孩子王了。
也是從那之後,小朋友們總是纏着她講英雄爹媽的故事,她哪裡知道什麼英雄事迹,多半都是編的,把孟肇戎編完了,就編陸隐喬,就好像……母親好像一直在興州一樣。
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這樣一個人,長長的頭發總是居高綁起,一身紅衣兵甲,手執長槍,面容模糊,聲音确實清楚溫和的。那是母親,她知道那一定是母親。因為母親握着長槍告訴她,一寸長一寸強,在戰場上要用長兵,還把長槍交到她的手上,讓她試試。
她接過長槍,就好像與生俱來的本事一樣揮舞起來,母親就站在對面點頭微笑,時不時稱贊一句。她于是舞得更加賣力,可是她體力越發耗盡之後,眼前的人也越發模糊,似乎在慢慢離她遠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她趕緊高聲呼喊,企圖讓眼前人留下來,她還想再看一眼,可是怎樣喊破喉嚨,都阻止不了一個要消失的身影。
就在她嗓子都快要幹啞之際,忽聽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北顧,在喚她名字,又叫醒醒。
醒醒……
醒醒?
甯璋打了個激靈,默然睜開眼睛,才發覺黃粱一夢,不知歸處。
她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看桌椅擺設還有些像四通客棧,全非家中模樣,但眼前站着的幾個人卻很熟悉。甯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看,發現果然是他們,南渡、北顧、将離、還有……舅舅舅媽和陸天縱?
張杳杳見她醒了,這才松了口氣,趕快坐到她身邊,柔聲問:“夢到什麼了?身上可有哪裡不對勁的?”
甯璋有些木讷地搖了搖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