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接待他的幾個公安還對他十分鄙夷,看他的眼神,與看那些娶了新婚妻子就抛棄親生孩子的渣爹沒什麼兩樣。
無論他怎麼解釋,公安都不相信,反而指責他是個不稱職的兄長,放任妻子苛待弟弟妹妹,還想包庇她,不讓她接受法律的制裁。
于是,傅骁隻能去找縣裡的朋友。
對方聽完他的訴求,卻是無奈地搖搖頭,“骁哥,我很想幫你,可趙副主任插手了這件事,我也很難保證一定能把嫂子放出來。”
傅骁問:“為何?”
對方的神色變得更加無奈,其中還夾雜着幾分隐晦的忌憚,“市裡剛調上去的那位領導,是趙副主任的親弟弟。”
得到這個答案,傅骁也明白了,自己在縣裡的人脈派不上多大的用場。
他灰頭土臉地回去,心裡泛起一絲前所未有的挫敗。
最近這段時間,沈添禾又是受傷又是破相,吃了很多苦,現在又被帶去了公安局。
他作為丈夫,卻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沈添禾此刻的境況如何都不知道。
回到溪橋村,蘇正濤一看傅骁頹然的神情,不需要開口詢問,就知道事情沒辦成。
朝彥朝希也都闆着小臉,憂心忡忡的模樣,與在場的幾個大人别無二緻。
許菱攬着朝希,輕歎:“有些人真是骨頭縫裡都裝滿了壞水,以前不見他們跳出來打抱不平,現在嫂子和兩個孩子關系緩和,他們倒是會多管閑事了。”
他們多管閑事?
傅骁雙眼微垂,薄唇輕抿,臉上的頹然一掃而光,轉而變成若有所思。
他想到了前些日子村裡不少人都在談論“沈添禾”剛嫁過來時如何苛待朝彥朝希的舊事,大家對于那些事的記憶剛剛蘇醒,沒過幾天,就有人來調查這件事。
時機拿捏得正好,他不認為這是巧合。
沈添禾被帶走的罪名是“虐待兒童”,那麼最好的破局之人,當然是兒童本人。
看來,他之前的方向錯了。
他不應該到處找關系,應該帶着朝彥朝希去公安局,澄清此事。
思及此,傅骁将朝彥朝希帶回家,一改往日的溫和,極其嚴肅地看着弟弟妹妹。
他問:“你們覺得現在的大嫂如何?”
朝彥連忙回答:“大嫂很好,給我們做好吃的,做衣服,哄我們睡覺,讓我們讀書,陪我們過生日,我和希希都很喜歡大嫂。”
朝希在一旁快速點頭,她也喜歡大嫂。
傅骁微微颔首,又說:“你們也知道,她被公安帶走了,理由是她以前對你們不好。所以,現在隻有你們能救她。”
頓了頓,他看着滿臉擔憂的朝彥朝希,說出了沈添禾可能會有的遭遇:“如果我們不想辦法救她出來,她極有可能會被押送到農場,沒日沒夜地幹重活,直到活活累死,或者病死。”
傅骁并不是故意吓唬他們,這幾年時局動蕩,死在農場,死在鬥争當中的人,不計其數。
沈添禾要是進了農場,下場恐怕不會太好。
刹那間,朝彥的眼淚就下來了。
“大哥,我們去救大嫂吧!我不想她去農場!”
自從大嫂變了性子,他過上了很好很好的生活。
幾乎每天都有香噴噴的白米飯吃,還有肉,有雞蛋。别人說他和希希是拖油瓶,拖累了大哥大嫂,大嫂卻說他們不是拖油瓶,而是家人。
小夥伴們看他和希希的眼神,也從憐憫、同情變成了羨慕。
他都想好了,長大以後要好好孝順大嫂,給她買自行車、電風扇,讓她每年都有新衣服穿。
他希望大嫂能過上好日子,而不是去農場受苦。
朝希也紅着眼圈,熱熱的眼淚從臉頰上滾落,小嘴一張一合,發出嘶啞的叫聲。
因為她不會說話,村裡的小孩都不樂意跟她玩,還會在暗地裡說她是“小啞巴”。
大人們則是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盯着她,像是看一株注定不會發芽的種子。這樣的眼神,令她從頭到腳都渾然不适。
毒藥即便是被糖霜包裹,那也是毒藥。
藏在憐憫中的惡意,比直白的譏諷更加尖銳。
可是大嫂性情大變之後,從來都沒有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她。
在大嫂眼裡,她是朝希,是小孩,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麼殘缺的物件。
傅骁這才輕輕笑了一下,伸手摸摸朝彥朝希的腦袋。
“那我們就去把她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