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要走了?是謝離要走,又不是我。”
池鸢明媚的笑容似乎點亮了秋玉彥眉間的陰霾,他直起身,清俊眉眼終于顯露在燭火下。“你是舍不得我了麼?”
池鸢神色一頓,想了想直言道:“是有一點,上回說,你要彈琴給我聽,總該兌現一下吧?”
秋玉彥倏然起身,他步伐極快,月白的衣衫輕輕飄飛,勾勒出一副極美的畫,池鸢被他衣上繡着的金紋牡丹吸引了片刻,等回神時,秋玉彥已經站到她身前了。
秋玉彥俯身低頭,眉眼間的笑溫柔又易碎,聲音清潤又綿軟,語氣還潛藏着半絲顫抖,“池鸢……你,當真舍不得我麼?”
池鸢擡頭瞧他,眸光亮度驚人,“嗯,因為我想聽你彈琴。”
秋玉彥眸光一怔,其中洶湧着某種難言的情緒,他深深吸了口氣,猝然牽起池鸢的手,走向隔壁樂室,池鸢也沒掙紮,右手任他牽着,但他手心溫度灼熱,和她冰冷的體溫相襯,更難以讓人忽視。
秋玉彥左手取琴,右手攬住池鸢的腰,輕身一躍,飛出樓閣,向後山的花池而去,時近初夏,花池裡的睡蓮已是含苞待放,秋玉彥攬着池鸢飛到一處亭檐上,穩穩落足後才舍得放開她。
“你想聽什麼曲子?”秋玉彥俯身坐到檐脊上,開始擺琴試音。
池鸢認真想了想,“不知道呢,那就彈你最喜歡的。”
秋玉彥擡眸看她,那認真模樣似要将她眉眼深深印刻在腦海裡,“好,此曲名為溪雲霧雨,是我近來創作的新曲譜,你是第一個聽衆。”
“你作的?好呀,洗耳恭聽!”池鸢環手盤坐在他的身旁,天懸皓月,兩人衣?交疊,美成一幅畫。
秋玉彥攏了衣袖,輕輕擡腕,目光凝落在池鸢臉上,随即他緩緩閉眼,撫琴勾弦。
琴聲一動,周圍蟲鳴喧嚣聲瞬間靜止,一開始的曲調沉穩又不失華麗,忽而,弦音一轉,如心底泛起的漣漪,絲絲萦繞不斷,待一圈圈漣漪散去,那弦音猝然化為洶湧波瀾,直扣人心,驚濤駭浪中,思緒也随之展開,一幕幕往事席卷而來,讓人心生惆怅,而後琴音散開,又如往事随風,怅然若失間,蓦然悲涼。
琴音散去,餘音久久不散,池鸢怔怔回神,看着秋玉彥低垂的眉眼,不知為何,胸口突然堵得很難受,她不自覺的撫上心口,為這莫名情緒感傷,都說曲由心生,琴石的心事竟如此沉重悲涼,讓她的心也跟着難受了。
秋玉彥調整了一會才從曲境中回神,他轉眸看向池鸢,見她眉染愁容,低聲道:“對不起,我不該彈這曲子,讓你無端生憂。”
“此曲基調确實傷感,但也證明你琴技之高超,凡塵俗曲難有打動我的,你這一曲還算一個。”
秋玉彥頓然展顔,“你倒會安慰人了。”他擡首看向夜幕中的明月,輕聲一歎,“如此花好月圓,如此良辰美景,有佳人相伴在側,我又何必感傷,好,你且再聽我一曲。”
“好。”池鸢應了一聲突然飛身躍向花池,她輕點荷葉,在雪白的睡蓮間蹁跹起舞,秋玉彥看着她飛躍的身姿,再次勾弦,撫弄琴音。
這次的曲子靈動又輕快,好似蝴蝶入夢,又如飛鳥入雲,讓人化生出翅膀在如夢似幻的夢境中飄遊。
池鸢飛累了,躺到花池的大石上閉眼假寐,美妙琴音萦繞耳畔,就是最好的入眠曲,不知不覺中,池鸢放松五感,當真睡了過去。
秋玉彥一曲彈罷,擡首去尋池鸢身影,當見她随意躺在地上睡覺,不禁搖頭幽幽一歎,動身朝她躍去。
未想池鸢睡得極熟,就連他靠近都不醒,秋玉彥端視着她的睡顔,睡夢中池鸢神情依然清冷如雪,周身更是散着一層薄薄的霧氣,伴着微涼的夜風,如寒冬冰霜一般凍人。
他知道她睡眠向來淺,但不知為何這一次她睡得極深,好似沉浸在他琴曲的夢境中不願醒來。
秋玉彥脫下外衫給池鸢蓋上,他沒舍得叫醒她,難得見她一次,他隻希望時間不要走得太快。
秋玉彥看了一會,忍不住伸手去碰她的臉,觸手瞬間,那冰涼的體溫冷得讓他心驚,若不是知道她是如此體質,還以為她……秋玉彥連連搖頭,止住自己無端幻想,隻要她能好好活着,他便什麼都不奢求了。
月上中天,池鸢身上的霧氣越來越濃,秋玉彥不願離開她半步,半個時辰後,薄薄内衫已被霧氣濡濕,半身肌理也随着透明的布料顯現出來。
忽然池鸢睜開眼,第一眼是望着天上的明月,第二眼才轉向身旁的秋玉彥,“你,你坐這兒幹嘛,不睡覺嗎?”
秋玉彥低眉笑了:“想陪着你呢,看你睡得這麼香,我便舍不得睡了。”
池鸢撐手坐起,見秋玉彥衣衫濕透,拾起身上的白衣遞給他,“快穿上,我沒事,但你會着涼!”
秋玉彥動也不動隻是看着她,池鸢皺眉坐起,親自替他穿衣,“你又使什麼性子,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沒使性子,隻是受寵若驚,原來你也知道關心我的。”秋玉彥看着池鸢忙碌地在他身前伺弄,唇角笑容的弧度越來越大。
池鸢費了好大勁才給秋玉彥穿好外衫,本來穿衣這件事不難,難就難在秋玉彥坐在原地動也不動,便是擡手也是她自己擡,從未見他這般憊懶過,想至此,池鸢忽覺不對,好似從她醒來,秋玉彥就沒動過,他怎麼了,難不成吹了一夜的風被凍傻了?
池鸢想罷,直接出手搭上秋玉彥的脈門,“你,你剛才掉池子裡去了,怎麼被寒氣侵蝕得這般厲害?”難怪他内衫都濕透了,不對,秋玉彥武功不弱,即便掉進水裡也能用内力烘幹。
秋玉彥沒說話隻是看着池鸢笑,池鸢皺起眉頭,伸手又探了一遍,随後盤腿坐下,開始給秋玉彥輸送内力舒緩他體内的寒氣,雙手相疊的瞬間,那熟悉的寒氣頓然讓池鸢明白了是什麼一回事,原來她無意深眠之後,身體五感減弱,溯月功就自行運轉,為抵禦外物入侵,但凡靠近她的人或物,都會被溯月功的霸道霜氣侵蝕。
想通是怎麼回事,池鸢頓時有些生氣,她瞪着秋玉彥,咬牙道:“你,你為何不叫醒我,知道不舒服,為何不離開,你,你這樣不走,豈不是誠心要讓我害死你嗎?”
秋玉彥額上滲滿了汗水,面色也被持續襲來的真氣炙烤得通紅,曆經一冰一火的洗禮,他的臉色變幻不斷,整個人也随着真氣流動而微微顫抖,還好秋玉彥底子不弱,若換了旁人,還真不一定能熬得住。
“沒事,死不了……”秋玉彥急喘一聲,簡單五個字像是用盡了力氣,池鸢察覺不對當即收手,這才想起她的内力與秋玉彥相沖,若再給他輸送真氣可能真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