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火下,那綴着銀鈴的銀镯,流動出血一般的暗紋。
池鸢将段雨的小動作全都看在眼裡,當然,角落處兩人的動向她也時刻注意着。
自段雨來到後,老者和少年就十分安靜的坐在那裡用飯,期間,偶爾會擡頭往這邊看,若不是那晚的蟲潮動亂,誰都不會想到,看似人畜無害的一老一少,皮囊下是這般模樣。
就在池鸢沉思之際,視線餘光有一道微小的光點快速閃過,不待回頭,就聽晚栀發出一聲高亢尖叫。
“啊——有蜘蛛,是蜘蛛!”
一根比頭發絲還細的蛛絲從橫梁上垂落,蛛絲最末端挂着一隻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蜘蛛。
蜘蛛垂落的位置正好在飯桌中央,晚栀不是第一個看到它的人,但她的反應卻是最大的一個,甚至大得有些反常。
晚栀看到蜘蛛時,整個人差點從凳子上跳起,第一反應是去抓離她最近的薄薰。
“薄薰姑娘,有蜘蛛,是蜘蛛,快,快救我!救救我……”晚栀抱住薄薰的胳膊不撒手,身子不斷瑟縮,原本就帶着病白的臉顯得更加蒼白。
薄薰詫異片刻,擡手将蛛絲揮斷:“一個蜘蛛罷了,怕它作甚?”
話音剛落,薄薰就感覺有東西順着指尖爬到手背,低頭一看,果然是那隻黑色小蜘蛛。
薄薰擡起手,拿近觀察,還沒看仔細,小蜘蛛就找準她手背的重要經脈,狠狠地咬了下去。
薄薰眉頭一皺,痛是痛了些,但她能受得住,并且她很好奇這小蜘蛛要對她做什麼,所以,才沒在第一時間拍死它。
小蜘蛛半邊身子都嵌進了薄薰的皮肉中,尖利的口器瘋狂吸吮薄薰的血,小小的身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漲成圓球。
被蜘蛛咬到的地方,很快就青黑一片,但沒一會的功夫,那青黑之色又如退潮一般縮了回去。
除了躲在薄薰背後的晚栀,池鸢和段雨都很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幕。
薄薰畢竟是修煉了将近四百年的妖,區區一隻蜘蛛的毒素怎麼可能會對她有影響,所以,才有手背上那詭異一幕,隻是這個真相池鸢知道,段雨不知道。
也因此,段雨看薄薰的眼神逐漸奇怪,之前對她不在意的态度也随之改變。
“就這點本事,還想來咬我!”薄薰大手一揮,“啪”的一聲脆響,小蜘蛛就在她手背上化成了一攤污血,不過那大部分的血都是她自己的。
段雨神色變換了一下,笑着對薄薰道:“薰妹妹真是厲害,不過,我看這小蜘蛛好像有毒,你身上可有哪裡不适?”
薄薰輕哼一聲,斜着眼睛瞟向段雨:“我好的很,不勞你挂心,不過這好端端的哪來的蜘蛛,該不會是你故意放出來咬人的吧?”
段雨微微瞪大眼,圓溜溜的眼睛再搭配她微微撅起的嘴,顯得十足無辜:“我知薰妹妹對我有敵意,但這平白誣陷人的話可不興亂說。”
“誣陷你?若不是你放的,那又是誰?”話說完,薄薰就想到角落裡兩個人,心中不由懊惱,都怪段雨,自她來了,都忘了另外兩個麻煩。
“薄薰……姑娘……”
感覺胳膊被緊緊扯住,薄薰轉過頭,不耐地看向晚栀:“又怎麼了?”
晚栀臉色煞白,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腳下的地面,薄薰皺起眉,也随她視線看向地面。
隻見周圍石闆地縫,黑黝黝地爬出大片大片的蜘蛛,那些蜘蛛外形醜陋惡心,最大個頭的快趕過人的手掌,最小的就如同剛才小蜘蛛那般小。
這群蜘蛛爬動的速度極快,轉瞬,就将客棧内堂鋪得滿滿當當,就如同鋪了一張巨大的黑毛地毯。
不僅如此,客棧的房梁、門窗上也陸續冒出了蜘蛛大軍,它們浩浩蕩蕩,朝池鸢這邊包圍而來。
突然,薄薰感到胳膊一松,原來是晚栀吓暈了過去,在她身子滑到地上之前,薄薰一把撈起她,放倒在桌案上。
角落處的老者和少年已經消失不見,整座客棧已經變成了蜘蛛的巢穴,到處都懸挂着蜘蛛噴吐的蛛絲。
“呵~真有意思,想不到在這裡也能遇到同行。”
段雨站起身,輕輕擡袖,将飛濺而來的蛛絲揮開,見池鸢目光轉向自己,勾唇一翹,淡紅色的眼瞳宛若琉璃溢彩。
“池鸢姑娘别怕,馭蟲術我也會。”
池鸢冷聲質問:“你們不是一夥的?”
段雨訝異張嘴,驚愕道:“池鸢姑娘,這…你可太冤枉我了……我怎麼可能與他們是一夥的?我都不認識他們,更不可能對池鸢姑娘存有加害之心啊…”
“是嗎,那他們可是南疆人?”
段雨眨了眨眼睛,疑惑搖頭:“南疆人?我不知道,方才進來時沒怎麼注意。”
段雨一邊說一邊觀察池鸢的臉色,見她眼神越來越冷,忙道:“池鸢姑娘莫要誤會,會馭蟲術的可不止南疆人,就算他們是南疆人,渾身包裹的那麼嚴實,我也認不出,更何況南疆可是出了不少叛徒。”
當說到叛徒二字,段雨的眼瞳中慢慢浸透出血一樣的顔色,臉上神情也十分耐人尋味。
兩人說話間,周圍空間已經被蛛絲全部填滿,薄薰打了一地的蜘蛛屍體,但這些蜘蛛大軍好似無窮無盡,打得越快,出得也越快。
“薰妹妹别打了,這些蜘蛛可不是尋常之物,對付它們需要特别的辦法。”
不用段雨說,薄薰早發現了異常,一旦有蜘蛛死掉,周圍的蜘蛛會全部湧上前分食它的屍體,最恐怖的是那些巴掌大的母蜘蛛,它們胸口下方有一個卵袋,所過之地都會留下像芝麻點一樣密集的卵泡,卵泡一經落地,很快就孵出一群新的小蜘蛛。
薄薰手都打麻了,周圍蜘蛛大軍依舊有增無減,并且那孵化速度越來越快。
若不是有段雨在,薄薰早就施術團滅了它們,哪還需現在一掌一掌的拍打,雖然打這群小東西毫不費力,但打得多了也是很累的。
“什麼特别辦法?”
“薰妹妹先歇着,接下來就看我的了。”
段雨雙臂微擡,手腕處銀鈴跟着微微晃動,白皙手背上一對黑色的蠍紋刺青異樣顯目。
怪異的是,銀鈴相撞卻沒有任何聲音,三息過後,周圍蜘蛛仿佛被某種無形之力牽引,行動變得遲緩,吐出的蛛絲也在半途無力墜落。
這種情況還沒維持多久,就被一道極為低沉的嘯音打破,嘯聲從門外傳來,時而高亢時而低鳴,破了禁锢,所有蜘蛛重整旗鼓,齊齊揚起螯肢,朝三人噴吐蛛絲。
薄薰照舊出掌打落飛來的蛛絲,但這一回,蛛絲不但沒斷,還纏上了她的手。
不等薄薰解開,就聽身邊的段雨急喝:“不好,快!池鸢姑娘,快随我出去!”
段雨伸手就去拽池鸢的衣袖,但池鸢卻先她一步,從一側木窗飛出。
薄薰微微皺眉,橫了段雨一眼,剛要追随池鸢的步伐,一張巨大的蛛網就朝她們劈頭蓋來。
見薄薰要擡手擋,段雨拽着薄薰的手躲過,并道:“這群小蟲變異了,不能這樣打,走,先出去!”
此刻的内堂已被密集的蛛絲挂滿,除了她們身邊,周圍已經沒有餘地躲避。
臨走時,薄薰才想起暈倒的晚栀,剛要去撈人,幾張蛛網已經從頭而落,目标正是晚栀,眼看要來不及,段雨袖中突然飛出一條銀色長鍊,纏上晚栀的腰,将她拉拽出蛛網的範圍。